李素叹了口气,道:“那就是她自己作死,谁也没法救了,自己埋下的恶因,自己一步步走向悬崖,拦都拦不住,你教旁人怎么办?”
东阳急道:“你主意多,能想想办法化解吗?”
李素苦笑道:“我救的人通常都是愿意被我救的人,她自己一头栽坑里不愿出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东阳凄然道:“生在帝王家,总是万般无奈,高阳当初很羡慕你和我,她觉得我们有勇气抗争,而且最后的结果也不算差,正因为亲眼见到我们的经历,或许她便有了效仿的心思,说到底是我们害了她。”
李素不满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种事岂能仿效?老实说,当初我们抗争你父皇之所以得到不算坏的结果,首先便掺杂了许多运气的成分,其次是我们很低调,不像她这般肆无忌惮的张扬,如今她埋下的恶因比我们当初严重得多,更重要的是”
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李素傲然道:“那个叫辩机的和尚有我这般聪明机智么?大唐英杰,国之柱石,岂是区区一个翻译天竺经书的和尚能比的?”
东阳顾不得唾弃李素的自吹自擂,泫然欲泣地看着他,道:“真没有法子救她么?”
“救她没问题,就算我不救,你父皇也不会将她论死罪,不过那个和尚,我可真没法子救了,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低点情有可原,那和尚是个大男人,高阳没考虑到严重的后果,他难道也没考虑过么?只顾着吟风弄月,不知担当,今朝有酒今朝醉,这种人被一刀剁了一点也不冤枉。”
晋王府。
夜已深了,李治蜷着腿盘坐在正殿内,案上烛火昏黄,凑着微弱的光亮,李治正专注地读着六朝写本残卷,这是一本对老子道德经注释方面的书籍,李治看得很用心。
冯渡被刺一案尘埃落定,在李素的运作筹谋之下,李治成功地洗清了嫌疑,顺便狠狠踩了魏王李泰一脚,并且博得李世民更深的宠爱。
一场暗战,定鼎乾坤,成功翻盘逆转。
李治深知胜利得来不易,这次亲身经历的暗战更让他体会到朝堂争斗的凶险,于是大婚之后,李治主动拾起了书本,开始苦读经义。
女人一夜之间便能突然成熟起来,而男人的成熟往往要用一生的时间,李治如今的状态只能说,他朝成熟的方向跨了一步而已。
夜凉如水,时已深秋,夜风带了几许凛冽的寒意呼啸入殿。
李治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然后揉了揉眼睛。
一件毛氅轻轻搭在他肩上,李治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武氏。
“殿下,夜已深沉,不如早点歇息去,学问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武氏柔声道。
李治皱了皱眉,这种关心的语气出自他的王妃王氏倒合适,可武氏这个身份,在这种时候说出来,未免有些僭越了。
“多谢武姑娘关心,夜深了,你也去睡吧。”李治语气有些冷淡地道。
武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终于还是展颜笑道:“是,殿下早些歇息。”
说着武氏屈膝一礼,缓缓朝殿门外退去。
李治从书本中抬起眼,看着武氏悄然退去的身影,眉头皱得更紧了。
容留武氏在王府为幕僚,有利也有弊,最近几日的相处,李治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这个女人城府很深,而且很善于制造机会,利用机会,可她的行为却表现得很坦荡,甚至丝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她的野心。
她要在晋王府占据一席之地,不仅是立足,而且她要做到王府内无人可替代。
于是从李世民赐王府宅邸开始,武氏便时时刻刻表现自己的长处,从李治大婚的筹备,到王府初建时的府中各种人事安排,甚至包括值夜禁卫的巡逻路线以及王府后院王妃宫女的吃住用度等等,润物无声之间,她全部插手了,可让人无可奈何的是,她插手的每一件事都没有出过纰漏,经手的每一件事都非常完美,令李治一边提防却又不得不重用她。
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人才就是人才,扔到任何角落都阻挡不了她的闪亮。
兴许是受了李素的影响,李治也不太喜欢有野心的女人,武氏做得越完美,李治便越有戒意,如今正是与魏王争夺太子之位的关键时刻,身边留着这么一位野心勃勃的女人,李治总觉得不舒服,不争气的是,偏偏这个女人自己用得很顺手,有她在,给自己解决了太多棘手且繁琐的事情,李治实在离不开她。
这种矛盾的心理下,李治每次见到武氏时,内心的感受委实颇为复杂。
武氏婀娜的身影已快走出殿门了,李治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叫住了她。
“武姑娘,且请留步。”
武氏脚步一顿,转身垂头:“殿下有何吩咐?”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道:“凌烟阁功臣画像的事,你听说了吧?”
武氏仍垂着头道:“是,我听说过。”
李治眼睛眯了眯,当初在大理寺探望他时,武氏的自称是“奴婢”,如今她的自称是“我”,可见她骨子里其实是有傲气的,而且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
“凌烟阁功臣画像是子正兄向父皇谏言而设,可今日父皇却告诉我,功臣画像上并无子正兄一席之地,武姑娘觉得此事公允否?”
武氏抬起头,美目飞快眨了眨:“殿下觉得公允,那便是公允了,殿下若觉得不公允只能上疏陛下,为李公爷争一争。”
李治缓缓道:“我问的是你的意思,你觉得公允吗?”
武氏想了想,摇头道:“我觉得,李公爷不上功臣画像,委实很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