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宏方脾气好,性格也不错,做事儿很认真,虽然技术相比那些专业人士差了不少,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是很让人放心的,因此,当他在工坊做了一段时间之后,东兴工厂出现了,在其缺乏人手的时候,他就被调到东兴工厂做工,工钱多了不少,就是管理的严苛了些,一个月很难回家一次。
没办法,东兴工厂刚开始建立的时候,只是生产一些水泥、砖块和钢筋的活计,可是,随着战事的发生,东兴工厂开始朝军工厂的方向发展,铸造的都是军备,而这都是国之重器,管理严苛是必然的事情。
东兴工厂经过两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流水线,整个工厂被切割为大大小小上百个车间,每个车间做活的人很多,而负责的东西只是众多环节的一个,在这里做活儿的,除了像温宏方这样的技工之外,还有很多普通劳力,其中最多的还是那些长相怪异的奴隶。
温宏方负责的是炼钢,技术有一些,可主要还是体力活儿,这些钢材大部分都是用来打造军械的,对钢材的质量要求很严,温宏方不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是个小组长,手下管着十来个人,类似于这样的小组长在整个车间还有很多。
炼钢是一个很消耗体力的活计,那几个炼钢炉从他进来的时候,就一直没停过火,其中的温度很高,即便是在这严寒的冬天,在该车间做事儿的人,大多赤-裸着上半身,仅穿着一条宽松的长裤,由此可见,这里的温度之高,若是到了夏天,那可就要了命了,热死人是常有的事情。
东兴工厂最忙碌的时候,是从去年一直到今年秋天这段时间,尤其是在东家去了西北之后,东兴工厂一天十二个时辰,是昼夜不息的在告诉运转,据那些负责最后一道工序的工人说,很多军械才打造出来,还带着滚烫的余温,就被装车带走,第一时间送往前线。
在这里做活儿的人,都知道东兴工厂的东家是谁,是那个叫许一凡的年轻人,但是,绝大多数人都不曾见过此人,只知道他很年轻,温宏方有幸见过一次,东家是真的年轻,这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两个大儿子,老二的年纪跟其差不多。
温宏方很感激这个东家,除了因为他在这里做工之外,更重要的是,这个年轻人改变了他的家庭生活,他在东兴工厂做工,妻子在作坊工作,两个女儿一个在百货楼做工,一个在四季楼做工,大儿子很早的时候,就进入了镇海军,成为了大将军殷元魁身边的亲卫,在殷元魁去往京城的时候,就跟随着去了京城,然后又去了西北,而两个小儿子,老二在今年秋闱的时候,赴京赶考,可惜名落孙山,不过,儿子来信说,他距离高中就差一点儿,听说明天会有恩科,他决定留在长安,明年再试试,对于儿子这个决定,温宏方还是很满意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虽然这句话有失偏颇,可读书似乎是他们这种清苦人家唯一的出路。
至于说最小的儿子,也在起点书院开学之后,被送往了书院求学,虽然起点书院严格来说属于私人学塾,可能有地方读书,终究是好的,更何况,教书的先生还是一代大儒荀德华呢。
年过四十的温宏方,现在觉得很满足,不,是非常的满足,单单就他这一家人,每个月的收入都不低,不提在长安备考的二儿子,还有在书院读书的小儿子,就两个女儿,现如今已经不用为嫁妆而操心了。
今天,温宏方没有留在工厂,而是选择回家,一来是西征战事停歇,工厂虽然还在运转,却不用像以前那般高负荷的运转;二来,温宏方已经有三个多月没回家了,再加上年底了,工厂那边也陆陆续续的放假,温宏方算是提前回家置办年货,待几天再去工厂做工几天,就可以正式回家过一个好年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大儿子温玉回来。
大炎王朝是有服兵役的律法,在建国初期,男人皆要服兵役,在十八岁的时候,需要服更役,就是每年服役三个月,服役三年,到了二十一岁的时候,需要正式服兵役,期限是两年,第一年在本地服役,可以是县,也可以是郡,或者是州城,被称之为正卒,另外一年则是到边关,后者京城等大州城服役,被称之为戍卒或者是卫卒,而在战时,人人都要随时应征入伍,若是不从,全家连坐。
不过,随着大炎王朝政权的稳固,兵役、徭役、劳役等等制度也都随之发生改变,兵役从凡是男人都要服兵役,变成按户服役,就是一家当中,年满二十岁之后,就需要有一男丁服兵役,而家中其他人,则无需再服兵役,只需要服徭役和劳役就可以了。
服兵役的士卒,大部分都是地方军服役,想温宏方的大哥,就是在海洲当地的镇海军服役。
当战事发生之后,得知儿子跟着大将军去了西北,对付西蛮子,温宏方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可担心归担心,他还是觉得很荣幸的,男儿披甲上阵,奋勇杀敌,建立功勋,是每个男人都想做的事情,对于儿子的安危,自然是担心的,可也不那么担心,毕竟是在大将军身边当亲卫,不一定需要亲自上阵,他还是毕竟放心的。
在年初的时候,西北那边传来军中爆发瘟疫的事情,这可把温宏方一家人给担心坏了,毕竟,瘟疫这种东西,是个人都知道其厉害程度,往往瘟疫发生之后,那就是拿命去填的。
可是,没多久,好消息就传递回来了,瘟疫被解决了,虽然在那场瘟疫当中死了很多人,可得知瘟疫被解决了,众人还是欢呼雀跃的,只是,在那之后,西北的战局就陷入到了极度危险的境地当中,这让很多人都替西征军捏了一把发汗。
那段时间,东兴工厂处于高负荷的运转状态,温宏方虽然担忧儿子的安全,可也只能干着急,他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在东兴工厂做工的人,除却那些土著奴隶之外,大部分的工人,其实都是士卒的家属,而东兴工厂在最忙碌的时候,负责人左一直接告诉众人:“想要你们家人在战场上活下来,就安心做好手里的每一件事儿,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你么锻造的每一把战刀,每一副铠甲,可能会穿在你们亲人身上,握在他们手里,是他们保命的东西,因此该如何去做,你们心里应该很清楚。”
简单直白的话语,却往往最能激励人,在那段时间,工厂的所有人都铆足劲,拼命的做事儿,他们无法抵达现场,也无法改变左右战局,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这种方式默默地支持和保护他们。
连续几个月不眠不休的奋战,当前线将士浴血奋战的时候,身为亲人的他们,也在加班加点的忙碌着,当西北战局的结果出来,西北大捷的消息传递回来的时候,很多人终于如释重负,而在这之后,当一份份阵亡将士的名单被送回来的时候,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马裹裹尸固然壮烈,可伤心是真的伤心,那些说将士就应该死在战场上的人,说的对,却也不全对,至少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让温宏方感到庆幸的是,他的儿子还活着,如此甚好,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