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的战例,他有所耳闻却未曾深入研究过,但他相信李信的水准,既然李信都觉得此獠是个劲敌,那么此獠就绝对不是三两下就可以摆平的易于之辈!
不过很快他就又松开了眉头,笑道:“韩信或许确如你所说的那般难缠,但我想,你忽略了一个问题!”
李信一头雾水的回道:“什么问题?”
“那就是……”
陈刀不紧不慢的说:“大王知不知张良会急调韩信入冀州统兵?知不知韩信此人难缠?”
李信想也不想的回道:“大王高瞻远瞩、明察秋毫,九州山河尽在大王掌握之中,区区张良、韩信,岂能逃过大王法眼!”
“那么问题来了!”
陈刀一拍手,沉声道:“大王既知韩信难缠,为何会拜你李信为征北将军,而不是拜蒙将军为征北将军?”
“这……”
李信的心头霎时间闪过了许多念头,但都被狂热的崇拜情绪给冲散了,最终得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结论:“大王觉得,某家能胜过韩信?”
陈刀依毫不犹豫的点头:“若非如此,你李信岂能为征北将军?”
“这……”
李信再度陷入了迟疑,心下本能反应就是朝中除他与蒙恬之外再无大将,但下一秒这个念头就又被他自己给掐灭了。
没有大将?
大汉最强的大将,不是蒙恬,也不是他李信,而是大王!
以大王视汉军将士如手足兄弟的脾性,若是觉得他李信不足以胜任征北将军之位,哪怕自领征北将军御驾亲征,也绝不可能会让他带着十七万汉军将士来送死。
可要说他能稳胜韩信,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都是久经战阵的沙场宿将,自个儿是个什么段位,他当然一清二楚,对手是个什么段位,看其操作也能判断出个大概。
而现实就是,通过韩信过往的战例,李信已然判断出,韩信的段位至少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这半个头的差距,虽然不会大到一触即溃、全无还手之力。
却也足够敌人全程压着他打!
陈刀看出了他的迟疑,长呼出一口气,缓声道:“难怪一出征,我就总觉得你状态不大对头,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现在终于明白……”
李信抬眼向他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陈刀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句一顿的正色道:“你是在稷下学宫待傻了?还是觉得自己也能成为大王那样运筹帷幄的盖世名将?”
“啊哈?”
李信越发迷惑的看着陈刀,陈刀口中吐出来的字儿,他每一个都听得懂,但组成的句子他却一个句都听不懂。
陈刀索性开门见山:“你学谁不好,你学大王?大王那般旷古绝今、雄才大略的英雄,是你我这样平平无奇的寻常人能学的吗?”
“大王年方十四就敢带着百十流民去抢州府的粮食发给流民,年十五就敢领着七千郡兵去硬磕十五万扬州黄巾军,年十六就敢举旗反周、登基为王,十七岁就能打得姬周、太平道百万联军丢盔弃甲、土崩瓦解,十八岁就立下吾大汉煌煌之基!”
“而你李信,得家世荫庇、征战半生也不过区区裨将,幸得大王青眼才侥幸出任一军将主。”
“你是哪来的勇气,敢去学大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李信老脸一红,张了好几次嘴都吐不出一个字儿来。
事实上,不止是他,汉军所有军官,上至蒙恬、李信两大军团长,下至最底层的班排长,都自发的、有意或无意的在学陈胜统兵。
稷下学宫中有关于陈胜战例的解说,永远是兵科所有课程中最激情四射的课程,没有之一!
在汉军内部,更是有海量汇总陈胜语录的小册子,在低级军官与士卒之间流传。
每一个汉军将士,都将陈胜说过的话当作至理名言。
这并不能算是错。
对于那些一张白纸的汉军军官们而言,学陈胜统兵,应当是利大于弊。
因为他们底子干净,依样画葫芦的画上陈胜的形状,即便达不到陈胜的高度,也有助于他们在兵家一道快速进阶,朝着具体的人和事去努力,总比他们自己去广阔无垠的兵法之中努力领悟来得快。
况且有稷下学宫兵科这座虽然兼容并蓄,但大体还是带着强烈陈胜风格的军事学院在,也不怕他们瞎学学叉噼。
但对于李信这个级数的大将而言,再强学陈胜统兵,则是弊大于利!
他们已经漫长的征战生涯中,形成了极其强烈的用兵风格,并且已经达到极高水准。
要想在一副水准极高的图画上,再画上另一幅水准极高的图画……或许有妖孽能做到,但毁了原本图画的人肯定更多。
陈刀见李信不吭声,加重语气再下勐药:“我认得的李信,乃是只携十日粮秣就敢迂回千里的战术天才;我认得的李信,乃是五万兵马就敢进攻一朝都城的绝世悍将;我认得的李信,是酣战三日还能如饿虎般咬死敌人喉管不撒口的头狼……我料想大王眼中的李信,应当也是这般!”
李信愣了足足有十几息那么久,而后整个人就如同连干了三大碗鸡血一般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某明白了、某明白了,难怪大王会将龙骧师交由某家统领!”
他虔诚的向金陵方向揖手:“大王之智,如大日横空,末将穷尽毕生之力,亦难及大王万一!”
言罢,他陡然大喝出声:“镇北将陈刀!”
这回轮到陈刀发愣了,好几息后才连忙起身抱拳应声道:“末将在!”
李信一双虎目亮得如同两枚灯泡,铿锵有力的大声道:“命汝亲率十九师、二十师,接管大军粮秣辎重,纵你部战至最后一人,亦要保证我大军后勤补给……破敌之事,便交给某家!”
陈刀看着他那张好似择人欲噬的凶残面容,悚然一惊,鸡皮疙瘩一瞬间就从尾椎骨爬到了头皮上!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当初这厮谋划奇袭洛邑之时,便是这副嘴脸!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给这厮做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