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佝偻着身子,抱着鼓囊囊的布袋,从人群里钻出来的时候,脸上,身上又多了几块淤青。
然后,便又急着迈开双腿,循着熟悉的路线,第一个冲进最近的茶楼。
“那娃子,来一份报纸。”
“我也要一份。”
茶楼的食客们都是不差这个闲钱的,一名穿着长衫的中年人买了一份,目光落在头版上,便是一惊:
“传言是真的,这么多大人物都入狱了!”
这两日,便有传言称,景王爷正彻查朝堂,寻找叛国奸臣,说是要拉下来一大批。
“吏部尚书张谏之,竟也是国贼?!”一名茶客震惊不已,继而怒骂:“该杀!该杀!”
“此等佞臣,若是不除,国将不国!”
“奸佞这般之多,当真触目惊心,触目惊心!”一名读书人拍案而起,义愤填膺:
“无怪乎奸贼横行,就连那镇抚使都是大贼,如何能肃清朝廷?”
底层民众对朝堂所知极少,很容易被带节奏。
“这……宋太师怎么也在上头?”也有人大惊失色,意识到不对劲。
宋九龄乃京都大儒,两代帝师,这个年代的文人类似后世明星,并非无名之辈。
一名茶客突然冷哼一声,说道:
“是非真假,全凭这朝廷报纸来说了。依我看,陛下遇刺,绝没有那么简单,否则,为何京都晨报都关了?怕人说什么?”
“不是说,是有间谍混入了六角报社,才封掉的?”
“这种事谁说得清,而且,六角报社可是齐公子创办的,岂不比这朝廷官报可信?”有人冷哼。
“可齐公子,已经不在了啊。”
一声叹息,整个茶楼内安静了下来,人们脸色一黯。
关于齐平为国捐躯的消息,早已传开。
起初人们是不信的,但随着这么多天下来,齐平再没有出现,人们终于确认,那位帝国天骄,如彗星般崛起的年轻人,陨落在了那个夜晚。
阿七听着人们的议论,脑海中,想起了当初东城被封,那个救了他娘亲的年轻人。
他后来才知道,对方就是大名鼎鼎的齐公子。
那样耀眼的人也会死吗?
他背着布袋往外走,迎着初升的太阳奔跑着,心中怀疑着。
可如果没死,又能在哪里呢。
……
……
与此同时,北境官道上,一道长長的車隊行使着。
这是一个大型商队。
二月末,南方已经气温转暖,但在北境,还是最寒冷的时候。
尤其雪灾的缘故,从天空俯瞰,茫茫旷野上,一片荒凉,除了黑色的山峦,便是未融化的积雪。
这种天气里,寻常百姓极少会走远路,倒是商隊,络绎不绝。
很多想要出门的百姓,也会跟在商队中,以寻求庇护。
齐平三人在黑石县城休整后,便以探亲的名义,跟进了这一支大型商队。
而密谍临走前,也动用镇抚司在本地的势力,为三人伪造了更真实的身份,加之易容,以及通讯不畅,足以骗过沿途官兵探查。
“朝廷不可能正大光明搜捕太子,只要我们不被不老林和禅宗的人找到,就可以安稳抵达幽州城。”杜元春如是说。
齐平补充道:“前提是对方被骗过去,而且黑狗血真的有用。”
两人默契地没说的是,即便“欺骗”成功,其实也只能再为他们争取一段逃亡的时间而已。
毕竟,只要销毁了那些衣物,重新“占卜”,仍旧可以锁定。
如此忐忑地又过了数日。
某个傍晚,眼看着天黑前无法抵达最近的城池,商队宣布停下露营。
一时间,商队中的人们纷纷走下来,从附近搜集木柴,准备引火。
“我们也下去休息下吧,”车厢内,杜元春合上手里的简易地图,脸上终于露出罕见的笑容:
“前面有座大城,明天进城可以休息下,等过了这块地界,距离幽州城就近了,等进入北方军的范围,朝廷的影响力会大幅削弱,威武大公如果派人接应的话,再往前走几日,也许就能相遇。”
这一路上,三人并没有闷头跑路,而是尝试启用部分密谍,向幽州城方向传递消息。
但,为了安全起见,传出的消息,也只提及了模糊方向,不过,只要双方相向而行,总是越走越近的。
“真的吗?”裹着棉袄的太子期翼地问。
这几日,赶路虽然不那么劳累了,但她几乎夜夜失眠,整个人瘦了一圈,鹅蛋脸变成了瓜子脸,这时候看到希望,眼眸中的光彩放出来,扭头看向齐平:
“先生,我们快安全了。”
齐平笑着说:“是啊,放心,我们很快就安全了。”
心中,却生出一股子不安来,总觉得杜元春在插旗。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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