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睡不着。”
一名女弟子虚弱地说,她两条腿都断了,只有半个身子靠在稻草上。
禾笙记得,她是个极勇敢的学生,在最后时刻仍在拼死搏杀,而有类似伤势的学子,还有许多。
破城战里,太多的书院学子战死,或残疾,她这个“医师”正是为了救人,才落在了后头,与大部队脱离。
从而被蛮族神隐活捉,封掉修为,丢入地牢。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众人没有时间概念,蛮子会换着花样来“劝降”,支撑他们的希望,就是有朝一日,王师重返。
可随着时间流逝,心中的火苗愈发微弱,不少学子已濒临绝望。
“没事的,先生和你们在一起。”禾笙抱住那名残疾的女学子,温柔地说,这时候,她再没有往日的冷漠。
“咣当!”
突然,走廊远处传来开门声,继而是脚步声,所有学子都紧张地望过去。
不多时,就看到一行人从黑暗中走来。
为首二人,一个是蛮子牢头,另外一个,赫然是个年轻人。
“元周!你还有脸来!你个叛徒!”
一名弟子脸色变了,怒气上涌,破口大骂。
更扑到牢房边,一口口水吐了出去。
曾经的书院在读学子,与齐平切磋过武艺,并被齐平用“奔雷劲”战胜的年轻人停步,默默抬起戴着皮手套的手,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一身黑色劲装,神情冷漠的元周幽幽道:
“看来,这位师兄过的还不错,都伤成这般了,还神气活现,来人啊,把他嘴打烂。”
后者用满是血丝的眼珠瞪着他,任凭蛮子狱卒打开牢门,作势将他拖出来,大骂道:
“叛徒!你不得好死!帝国生你养你,你竟投敌做狗,吾恨不得食你血肉!”
当日蛮族袭击临城,城中亦有部分内应,元周便是其一。
元周闻言,冷漠的脸上浮现怒意:
“当我兄长被杀,全家被景贼抄家斩首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仇敌。”
一名年轻弟子叹息一声,说:
“可若不是先生们保住你,你何尝能逃的性命?”
“闭嘴!”元周暴戾吼道,呼吸急促:
“是,先生们的确有恩于我,所以,我一直在与金帐王庭的官员斡旋,为你们争取了投降的机会!否则,你们真以为,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够了。”
倏然,坐在角落里,抱着残疾少女的禾笙平静开口。
她坐在地上,白色的衣裙堆在地上,精致的面庞没有表情:
“如
果你来是为了劝降,那就不要白费口舌了。”
元周瞪着眼睛,言辞恳切道:
“先生,投降吧,景隆是什么人,你很清楚,你们不值得为他卖命,草原王是做大事的,愿意接纳大家,各位师兄师姐都乃修士,只要臣服,何尝不能活?不比白白死在这好?”
禾笙冷冷道:
“我从未效忠景隆,你既是书院弟子,就该知晓,一代院长昔年便说过,修行没有国界,但修行者有。”
元周气急:
“先生,草原王的耐心不多,他现在还能忍,但若您还不松口,最后的下场恐怕比死亡更悲惨,我便直说吧,再过几日,王庭会举办宴会。
届时,若您还没投降,那些被蛮子侮辱的女子就是您的下场,而且,想要玷污一位三境女修的蛮人,远远不只一人。”
牢房骤然寂静,禾笙脸色发白。
元周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
“弟子言尽于此,您好好思量下吧,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想想这些师兄师姐们。”
说完,元周一挥手,将起先那名男学子丢回牢房,带人迈步离开。
牢房中一片死寂。
“先生……您……”
女学子小声开口,却见禾笙如同被抽干了灵魂,呆坐着,似乎已做好了迎接悲惨命运的准备。
城中有四境巫师坐镇,她连自杀都做不到。
破碎的水晶磨片镜片上,只倒映出火盆里跳跃的火光。
……
呼!
刻满了神秘符文的铜盆内,火光骤然腾起,险些点燃了大祭司披散的白发。
指挥使司衙门内,某个房间里。
金帐王庭的大祭司之一,手中握着一只桃木法杖,赤脚踩在修满太阳花纹的地毯上,又唱又跳,仿佛进行着一场古老而神秘的祭祀。
金帐王庭有两位大祭司,仙拜死后,就剩下这一个。
也是王庭里,最擅长占卜的大巫师。
“彭!”
终于,大祭司弯腰,伸手,从火盆中捞出一片烧的黑漆漆的龟甲,瞪圆了眼睛,开始辨认其上裂纹。
他的眼睛倏然充血,成为纯粹的红,失去了瞳孔与焦距,恍惚间,大祭司好似窥探到了一些模糊、混乱的未来画面。
人头攒动……一轮巨大的圆月横空……
无数喊杀声里,一道身影,站在一栋楼宇上,手中抱着一人,傲然伫立,而在黑色剪影般的楼宇上空……一片绯红洒下……
鲜血吞没大地,无数族人死亡……
画面一闪。
远处出现高耸的临关城墙,城头上,一道道强横的气息升起,好似闸门。
耳畔无数含混如野兽的吼声,几乎将他的意识拉扯,破碎。
“当啷!”
白发苍苍的大祭司脚步踉跄,一脚踢翻了火盆,抱着头低吼一声,眼眸中血色退去,只留下深深的恐惧。
外头,有人喊道:
“大祭司?您怎么了?”
大祭司起身,一把推开房门,喊道:
“我要见大王!城里……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