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凉凉地说:“你事后给我有什么用?我都要去当人家的阶下囚了,说不定连个纳戒都要被人搜罗去。”
天月道君:“……也是。”
秋意泊道:“做个交易吧,今日你别动手就是了。”
天月道君看向了旁人,齐若道君微微摇头,慢条斯理地道:“天月,你是我们这边的。”
天月道君叹了一口气,对秋意泊露出了爱莫能助的表情。
齐若道君道:“长生道君,在下并无意与你为敌,只是日前欠了八卦道友一个因果,今日便只好来了。”
秋意泊颔首,也认同了下来:“同在一界,少不了交集。”
其实这真是一件容易办的事,甚至是一件美差。如果秋意泊在他们同样的位置,说不定也会选择跟着来——聚众一起抓一个外来的、刚迈入阳神境界的、还是器修的道君,这本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相较而言,八卦道君背后有半步造化撑腰,得罪八卦道君,反而比来抓他来的危险得多。
就算没有因果,帮着八卦道君抓了他,那他们之间就有了因果,只不过是八卦道君欠了齐若道君因果罢了。道君的因果,哪里是这么好得的?
秋意泊越发和其他人说话,八卦道君就越是成竹在胸——若是长生道君不惧,何必要劝天月?八卦道君道:“长生道友,可想清楚了?”
秋意泊叹道:“想清楚了。”
他袖中落下了一柄剑,铜钱为身,红线为魂,随着风妖娆地曼舞着,这柄剑一出,原本的人间仙境便生出了一点幽幽的鬼气,叫人心中发寒。
此剑一出,几乎是所有人都不受控制的将目光投注了过去——长生道君善炼器,他日夜带在身边的,当真是一个未完成的废品吗?
通常炼器师对待废品,会是冷漠无情的销毁它,而不是留在身边,日夜蕴养……只看它有这般的威势,怎么会是个废品呢?
天月道君在之前去无名阁时意外见过却邪一面,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有一说一,他不想和这柄剑交锋,太邪门了。
他有一种预感,他要是和这柄剑交锋,说不定落不得什么好。
“若是不试一试,我心中总有不甘。”秋意泊道:“自从入了炼虚合道,我都很久没有动过手了……却邪。”
猩红的灵气自铜钱剑上溢了出来,随即插在地上的铜钱剑被一只惨白修长的手握住了,那只手极为削瘦,再有一分,便是骨瘦嶙峋,偏偏它不是,它是一种带着凌厉的削瘦,骨相完美,明明脆弱得仿佛一折就能断裂,可只要看过这只手的人都不会有所怀疑——这是一双坚不可摧的,天生就用于握剑的手。
什么叫做天生剑骨,众人未曾见过,如今却是知晓了。
天月道君总觉得这只手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天生剑骨的万中无一,是万年无一,而非万人中无一人。
或许是错觉。
秋意泊取出了千机伞,横握于前,很是为难的说:“……来吧。”
八卦道君是第一个出手的,他手中持秋意泊替他炼制的紫金八卦,八卦悬浮于八卦道君掌中,八卦之上浮现出了周天星辰,不过一个瞬间,秋意泊周围就被特殊禁制所笼罩——这紫金八卦,本就是和天地纵横卷类似的空间类法宝。
这由紫金八卦衍生出的空间犹如迷阵,分别对应休、伤、生、杜、景、死、惊、开,入内者如深陷迷阵,遮眼盲耳,而紫金八卦的所有者却能依靠这八门神出鬼没,再加上八门特有的阵势,委实是复杂难辨——其实一个八卦阵而已,只是这样还真够不上阳神境界法宝,但谁让秋意泊把八门伤害都提升到了能对付阳神的实力呢?
秋意泊心道还好自己不讲武德,给所有自己炼制的法宝都留下了后门,否则今日……还真是难办。
饶是如此,还是难办。
用出八卦阵,是怕他用法宝把他们一一锁定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见诸位道君身形皆为八卦所隐没,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忽地,其中一个心音漏跳了一拍,他手中千机伞顿时张开了伞面,伞尖倒挂而起,合成一把长矛,径自往南边去。
与此同时,铜钱轻响,霎若急雨,却邪提着铜钱剑冲入了北方,瞬时隐匿了身形。齐若道君眉间一动,下意识追了上去——他想看看这柄剑到底有多神异。
长生道君不值一提,区区器修罢了,反倒是这些法宝,那才是真的好东西。
等长生道君被俘,那就没有机会了,如今若能夺得……
与齐若道君一般想的,不在少数,至少八卦道君也到了。两人在对视之间一愣,齐若道君忽地就看见了已经立在八卦道君身后的身影。
那道暗红的身影诡秘而妖异,就算是他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来的,再有一瞬,那把看似毫无杀伤力的铜钱剑便悄然无声地递到了八卦道君的颈项,齐若道君想也未想,手中青竹霎时间向八卦道君刺去,八卦道君立即反应过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剑灵是什么时候到他身边的?!他竟然毫无所觉!
他乃是秘境之主,他居然毫无所觉?!这怎么可能?!
竹剑抵在了铜钱剑上,同为秋意泊炼制,一为阳神境界兵器,一为半个废品,竹剑本以柔韧见长,二者相抵之间,竹剑霎时成就弦月之态,随即弹起,铜钱剑顿时被巨力弹起——他施加了多少力道,竹剑便还他多少。
齐若道君目中含笑,见状手腕翻转,竹剑便以一种玄之又玄的角度攻向了却邪,竹剑锋芒如流星划破天际,正当剑尖直指却邪眉心之时,他见到却邪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种笑容甚至不能称之为笑,只是唇角勾起,像是被人强行勾起了嘴角,在那张精致华美的脸上勾勒出了极其危险的弧度,下一瞬间,却邪居然自己撞上了竹剑!
这一剑,刺穿了他的眼睛,他的大脑。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半边身躯,强烈的痛觉让他伸手握住了竹剑,然后缓缓地拔了出来。
好痛啊。
可是他是剑灵,他是剑,他不需要眼睛,也不需要大脑……他只需要能杀人,就够了。
无尽的血在死门漫延了出来,谁也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是谁的。
***
另一侧,秋意泊轻轻松松地就追到了第一个对手——天月道君。
天月道君见秋意泊犹如神助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神色一僵:“长生道友,要不我们演个戏?你假装被我打败了,狼狈而逃行不行?”
“为什么不能是你狼狈而逃?”秋意泊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脸上:“又想得好处,又不想出力?我一个区区器修,你怕什么?”
天月道君长叹了一口气,取出自己的剑来:“这不是剑也是你炼的,我不好意思吗?而且为什么要打架,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反正就是换一个地方炼器,你去不就好了?”
话音未落,天月道君掌中宝剑已经袭来,此刻可不是抓什么剑灵法宝,道君之间,要么不动真格,动了真格,哪有什么余地可言?湛蓝的光划破了空间,揭露出无穷无尽的轨迹,随着每一寸的移动而变幻,秋意泊只觉无穷压力扑面而来,行动之间若有所困,只听叮得一声,他身周一层禁制霎时如水晶般破碎而去,天月道君叹气道:“我就说。”
“你身上法宝太多了,我跟你打,要打到什么时候?”天月道君道:“长生道友,总不能因为我和你多说了两句,这种苦差事就要落到我的身上吧?”
不是他们不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一起围攻长生道君,任他身上有再多的法宝,也抵不住他们五人几时,一口气破完了他的法宝,把人抓了就是了。
可八卦道君为什么要抛出这八卦阵来?
还不是因为他有私心。
八卦道君有私心,可他们也有私心。
长生道君乌龟壳难打,可是他的法宝却叫人眼馋,他做个中,他不想要长生道君的法宝,自然也不想打长生道君的乌龟壳。
秋意泊含笑道:“我曾经对一个人说过。”
“既然要当坏人,那就要坏的彻底,不要犹豫不决,否则会死得很快的。”
叮的一声,秋意泊两指夹住了天月道君的凌月剑,他侧目看着天月道君一眼,目光奇异,随即只听一声清脆无比的响声。
凌月剑,断了。
天月道君不可置信地看着秋意泊手中的断剑,张口喷出一口血来,秋意泊感叹道:“就没有人提醒过你,不要拿着炼器师炼制的法宝去杀炼器师?”
可惜了。
可惜的自然是凌月剑,而非天月道君。
天月道君这样的人,秋意泊见得多了,只是没想到到了道君之境,这样的人依旧存在。秋意泊的目光穿过天月道君看见了深蓝色的天际,虽知这里不过是秘境,与洞阳道界无关,他依旧是在心中问一问,原来在这个道界的道君,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吗?
有这一瞬间的愣怔,已经足够秋意泊做很多,只见他手中千机伞化为长枪,点向了天月道君,天月道君心念一动,面前陡然出现了一只黑色浓雾形成的巨爪,凌空一抓,就要将千机伞抓入掌中,可秋意泊哪里能叫他这般容易得手?千机伞在黑色巨爪之中陡然张开,随即转动了起来,巨爪与伞面陡然相撞,迸溅出无数火花,音若雷霆,震然有声!
巨爪到底是雾气形成,可其中却似乎隐藏血肉,千机伞这一搅,彻底将巨爪搅碎,血肉横飞之间狂风扑面而来,千机伞乘风而起,顺着风飘然地落于秋意泊掌中,替他掩去了随后而来的腥风血雨。
天月道君脸色愈发苍白,口中却道:“好厉害的法宝……长生道君,果然如八卦道友所言,真正炼出来的好东西你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给我们呢?都被你藏着呢……”
秋意泊淡淡地说:“你瞎?这是我真君时炼制的。”
天月道君不怒反笑,他甚至有心情眨了眨眼睛,说:“那也是好东西呀,我那只风影爪蕴养了一千多年呢,被你这大乘期法宝给绞碎了,我面子都丢光了。”
秋意泊目光平静,实际上他心若擂鼓,他总觉得天月道君还有一些后招——堂堂活了四五千年的道君,没道理这么简单。
不过一瞬,两人又交手在了一处,这次天月道君手上多了一柄血红短剑,他反手而握,明明是笑着,手中残影如织,道道红影带了一道又一道金色的禁制,他笑着说:“别用禁制了,快出来啊,一只缩在乌龟壳里有什么用?法宝终究有用完的那一天……”
“好。”秋意泊指尖推动了一下剑鞘,疏狂剑出鞘之前,已有清光在周围浮现,天月道君恍若未觉。忽地,一道防御禁制破碎后居然下方没有生成新的禁制,天月道君眉间浮上一丝喜色,可一个刹那之间,那柄清雅的伞微微转动,居然在一瞬间幻化成了无数个‘齐若道君’。
齐若道君皱着眉头道:“天月,你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天月道君有一瞬间的愣怔,可高手之间,本就是一念生死。‘齐若道君’如雪消融,天月道君只看见一抹清光温柔地拂过了他的双目,他瞪大了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了,有什么随着它进入了他的体内,如同一根根冰棱,刺穿了他的奇经八脉,他的神魂识海。
他下意识想要调动天地法则,看天地法则却佁然不动,清光如柳,暂梳心绪。
天月道君终于想到为什么他见却邪器灵的手有种微妙的熟悉感源自于哪里了,如果那只手再匀称一些,没有那么得嶙峋迫人……不就是长生道君的手吗?
“你……居然……”话语尚未说完,天月道君已然气绝,他的体内迸溅出无数的剑气,霎时将他的躯壳绞得粉碎,连齑粉都不留存于世间。
“第一个。”秋意泊淡淡地道。
疏狂剑尚未出鞘,就已经死了一个。
弱的可以。
他的心跳缓缓地平和了下来,经脉中的灵气也恢复到了应有的速度,秋意泊微微皱眉捂住了心口,觉得有些奇怪。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
杀道君,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就如同他在大乘时击杀同境界的真君一般,依旧是轻而易举,依旧是信手拈来。他很强,这毋庸置疑。
他之所以会觉得紧张,主要还是血来道君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他进入阳神境界的时间太短,入阳神境界后又没怎么真正和人动过手,他下意识地将自己和道君分成了两个境界——如今他也是阳神道君,阳神境界不过如此,他怕什么?他为什么要怕?来一个合道期,他紧张一些还差不多。
还剩四个,如果却邪没有杀的太快的话。
他该去找他们了,他应该主动去找他们。
他可是剑修。
剑修,最善斗法,跨阶杀敌,以一当十。
区区四个,他怕什么?
走,去包围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