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陈庆之为水先生留下了一坛自己酿的仙人醉。
回去的路上,陈庆之牵着白马,走过初见水先生时的那颗巨石,顿足弯腰捧起溪水,溪水顺着手缝缓缓流下,纵使陈庆之捧着很小心,也无力阻止。
在草堂里他向水先生说起了这几日的遭遇,他问水先生:“沈休文重情重义,对自己故友冒着杀头风险都要设牌祭奠,可是为什么会纵容对那些少年酷刑审问”。
“你不是说过,听雪堂是魔教,江湖人人得而诛之吗”水先生问道。
“纵然是魔教,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呀,即使罪大恶极,何不一刀杀了,为了引出幕后之人,就可以残害他们吗”?
水先生继续道:“狼群会为了受伤死去的同伴哀嚎,但他们绝不会可怜其他狼群,更不会怜悯弱小的羔羊”。
“先生是说,沈约这般的文人君子,也是像狼一样吗?”陈庆之忧郁地问道。
“乱世之中,芸芸众生不过蝼蚁,你要的答案自在江湖之中,你且出门去吧,去看看这人间,到底是何模样”。
陈庆之松开捧着溪水的手,任由其流下,轻叹一声翻身上马,离开了这座山谷。
他在这江南水乡安逸了太久,只觉得人间处处是欢乐,竟忘了如今天下,正是乱世纷争,这几日的遭遇,让少年对于自己那逍遥自在的侠客梦,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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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陈庆之回到陈宅,刚一下马,就听到耿壮急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耿壮脸色着急道。
“咋啦耿大哥”。
“沈大人派人来请你好几回了,他们说有要事请你商量,结果你一直不在,他们就把翠花姑娘带走了”。
陈庆之一听顿时一惊,抓住陈庆之的手忙问道:“什么?他们把翠花姑娘抓哪去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不是让你看着她的吗”?
耿壮被陈庆之问的一时语塞,半天挤出一句道:“我...我...看是看了,没看住不是,他们去沈园永明阁了”。
下一瞬陈庆之二话不说,立刻翻身上马竟直接出门而去,只见马蹄声声顷刻间不见了人影,只留下耿壮呆在那里自言自语:“翠花姑娘...自己非要去的”。
陈庆之心急如焚,一路上策马扬鞭,惊得路上众人纷纷侧目,只是陈庆之跑的飞快,只留下白色身影供众人议论,不一会就出了城门往沈园方向而去。
好在有几个眼尖的人认出他的身份,顿时小城传的沸沸扬扬,俊朗少年一骑绝尘,倒还让许多待字闺中的女儿暗自生出许多向往之心,纷纷猜测陈家公子这疾驰而去不知为了谁,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
而这边的陈庆之不过一会就来到了沈园,穿过那接天连叶的荷塘,陈庆之纵身下马,一柄青铜古剑背在身后,整个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沈园大门,守门护卫连喊话都来不及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陈庆之步伐极快,九星步顺势而发,只见脚下青光闪闪,惹得沈园众人一阵惊呼。
他径直来到永明阁前,楼下护卫一眼认出了他,本想笑脸相迎,却不料陈庆之九星步闪转腾挪擦着众多护卫身子直接进去了。
楼下这些护卫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地愣在了那里。
陈庆之一口气翻上三楼,一把推开门大喊一声:“我看你们谁敢...”。
一张张惊异的脸齐刷刷地望向了门口的陈庆之,而陈庆之更是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开了。
屋内一共六人,除去沈约、沈旋和萧衍,还有一名虬髯大汉坐在他们身旁,而另一边则有两名女子站立着,一名女子身穿淡蓝色长裙,一道黑色长辫撒在身后,脸上蒙着一道白色面纱,眼神乌黑亮丽熠熠生辉,正是江雨禾。
而另一名女子身形与江雨禾倒相仿,不过脸上多了许多脂粉气,一双杏眼不知所措,头上的金钗惊地晃了起来,此女子陈庆之也是再熟悉不过,是武康成妙音坊的头牌,婉儿姑娘。
一阵尴尬的对视后陈庆之进退两难,终于先是萧衍开口道:“陈公子,你从师门回来啦”。
陈庆之先是一愣随即赶忙道:“啊,对对,我这不一回来听说沈大人找我,我这不赶紧过来嘛”。
“哈哈,确是啊,我们在此等会公子多时了,若不是你家翠花姑娘亲自来说你稍后就到,我本想派人去莫干山接你呢”萧衍大笑道,笑声终于将尴尬的气氛缓和了过去。
陈庆之闻言望了眼江雨禾,后者眼角带笑撇过头去,陈庆之心中苦笑一声,想来是江雨禾怕萧衍真派人去了,万一发现他不在竹溪派徒增波折,于是就自己来搪塞他们了。
陈庆之刚一落座,却见江雨禾缓步走来,如丫鬟般给陈庆之倒酒然后说道:“公子一路赶来定是辛苦了,只是刚刚进门听公子说「我看谁敢」不知何意啊?”。
陈庆之端起酒杯的手微微一颤,看了眼江雨禾,后者眼中笑意更盛了几分,而此时那婉儿姑娘也接着柔声问道:“对啊陈公子,方才我也听到了,看你急匆匆的,可把人家吓了一跳呢”。
陈庆之脸色顿时一红,轻轻瞪了一眼江雨禾,而后者则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关切表情,让陈庆之端着的酒杯一时愣在了那,心中无奈大喊:“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