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严锐之松了口,莞尔:“随便。”
贺年“噢”了一声:“那我尽量减少课时。”
这样顺从的模样让严锐之原本郁积着的无名火消散了,他想,说得卑鄙些,自己其实不全是想要管着贺年,但真有这样一个立场,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回去吧。”严锐之见贺年吃完一个苹果,说道。
对方还没站起身就停下了:“严先生?”
严锐之看着现在的贺年,忽然觉得刚才的十万块没有白花:“怎么了?”
“您……不是……”贺年欲言又止。
“哦,你说那个。”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一番,严锐之不甚在意,“说了我是资助你。”
“那这个钱我不能要。”贺年却突然道。
严锐之心说大学生的自尊心果真捉摸不透:“没必要。”
但贺年的目光很认真:“我以为您当时把我拉出来,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我现在也没什么资本,您上次就帮我过我,我又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
“贺年。”严锐之却忽然打断。
他穿着宽松柔软的睡袍,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问他:“谈过女朋友么?”
对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摇头道:“没有。”
“我早在跟你认识的第二天就说过,我不管你有没有雏鸟情节,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严锐之说到这里时没什么情绪,仿佛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是我们就是认识了,您现在帮了我,我却没有什么可报答的。”
严锐之捧起桌上的温水啜饮一口,润了润嗓子才放下来。
他看着贺年,背后是整个城市的灯火,他的轮廓罩在其中,明明是第一次来,却没什么突兀感。
“贺年。”
严锐之开口。
他音质微凉,与夜色契合,澄澈而好听。
“那你听好了。”他看着贺年,墨黑的瞳仁中倒映出对方的脸,说道。
“首先,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而你不一样,没谈过恋爱,没交过女朋友,只是跟我上过一次床。”他的嗓音被温水润过,便没那么冷。
“其次,我没什么道德观,我刚才没打算跟你维持这种关系,只是觉得你年纪不大,心性不定。”
“我不想强迫你,你太年轻,太多事情没经历过,我不想后面你因为喜欢上什么人、有了恋爱的心思后开始摇摆,增加你的道德负罪感,我会觉得很麻烦。”
他的语气有些散漫:“更何况,我并不喜欢什么结草衔环的高尚戏码,所以并不排斥有一个固定的、有偿的床伴。”
“当然了,主要是你的确天赋异禀。”严锐之最后淡淡补充了一句。
他站起身来,并不指望贺年能很快给出什么答案:“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只是他才刚转过身,就听见贺年微微哑着嗓子,开了口:“——好。”
回答得这么快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严锐之回头看他。
贺年的眼睛很亮,像某种珍贵的宝石。
严锐之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是您说的。”贺年也站起来与他对视,可能他个子太高,而客厅光线太暗,竟然严锐之感受到一点浅淡的压迫感,“我答应。要签协议么?”
“不用。”严锐之没回避他的眼神。
只是莫名身上有些热。
“那从现在就作数么?”贺年问。
严锐之知道自己的酒量,晚上那一杯酒根本不可能有醉意,然而好像就是迟来的醺然涌了上来,严锐之想,不然换一种环境,也许自己不会再说出今天这样的话。
但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了:“好啊。”
“对了。”
看见贺年走近,严锐之觉得还是要再提醒他一次:“这段关系对我来说并不羞耻,你也不要有任何负担。但是……你要是对其他人有了但凡一点谈恋爱的打算,就趁早说出来,我们好断个干净,不耽误你。我觉得烦。”
“严……先生,”贺年的声音压得略低,“那如果您有——”
“我这边自然也跟你一样。”严锐之明白他要说什么,打断道,“当然,不过你假设的情况不会发生。”
他的声音轻慢:“我没什么恋爱观,也不会谈恋爱。”
“我知道了。”贺年说。
“那好。”这次严锐之浅淡地提起唇角,“既然都说明白了……”
“你是打算再想想,还是今晚就要留下来?”
“——但我家只有一套洗漱工具。”
-
安京市的晚春终于少了些残存的寒意。
夜里下了一场急雨,而严锐之浑然不觉。
他的睡袍软而轻,仿佛能被手掌一拂就散。
他明明记得这座城市总是干燥的,可此刻身上却总有细而密的、拭不尽的薄汗,他有些烦躁,有些不安,可是刚皱起眉头就被人轻轻揉散。
这栋公寓太高,往下看时总带着一股空荡荡的惊惶感,而身体的重心像是只有一个虚无缥缈的点,快要找不到支撑。
但还好,贺年的指腹是温暖的。
他被打捞、被掬捧,耳边只剩不那么平稳的呼吸。
长夜若深海,而他被浪潮的波动淹没。
等窗外的雨渐渐停下,他陷在带着潮气的被褥中,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贺年用手捧着他的蝴蝶骨,问他:“严先生,那你给我钱,我也要跟那些人一样叫你严总吗?”
严锐之语调喑哑,眼睛埋在对方的肩膀里,闷声说。
“……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