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2 / 2)

走眼 佐润 6758 字 2022-05-13

“我其实觉得没什么。”

“我当时找的都是些很正规的研究资料来看,在我确认我对女性没有任何想法之后。书上也说了,这早不是一种病态,让我正视自己,也不必多虑。”

“我以为不过是以后不结婚而已,我可以一直维持现状,一直不找伴侣,只要能够维系这样的关系。”

少年时期的严锐之安静懂事,五官清朗又带着书卷气,年纪是同级生中最小的,加上那个整天惹事的哥哥,自然受到的注视不少。

也许是借书或者别的什么时候被别人发现了,不知是同类要带他见见新世面,还是看他不顺眼的人想要借此大做文章,总之他也是无意中才发现,自己书包里竟然多了一些……不敢放到台面上的,关于此类露骨的杂志和性暗示浓重的书籍。

他看见的时候一瞬间慌神,但跟自己借阅的书放在一起,只能当做不小心取来的,放回去就好。

可事情也就是出在这一天。

“那天我记得严学好像又跟我不认识的人闹了起来……”严锐之没想到第一次重新提起时竟然比想象中的平静得多,仿佛跟自己无关似的,“我去找他,找到人的时候已经打起来了。”

“我不想凑这种热闹,可是严学看上去势单力薄,我得去帮他。”

贺年抱着他,因此严锐之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的动作下意识变得紧了一些,严锐之干脆整个人倚在他身上,无所谓地说:“我没多想,就冲上去了。”

“后面你应该猜得到。”他说。

“没打过,书包里的东西还被翻出来,包括那些我自己借的、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书。”

“我其实真没觉得有什么,被发现了也不认为是件多么可耻的事,严学向我保证不会告诉父母……”

严锐之几乎没怎么描述那时的情况,至于闹大了、闹得多大,他全都笑笑遮过去:“我本来就不怕别人怎么看我。”

可是后面的事情变得不可控制,原本只是一个单纯的取向问题,变成了全校最优秀的学生其实是个阴暗可怕的变态,会跟踪会骚扰,看上去越乖就越不可貌相。

“但即便如此我都能接受,因为严学替我瞒着,我父母都不知道。”

严锐之忽然拿出一张照片:“这是我高中的毕业照。”

贺年不明所以地接过来,下意识开始搜寻,迫切地想要找到当时的他是什么样。

只是随后的一句话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别找了,上面没有我。”

贺年呼吸一滞。

严锐之说得云淡风轻:“拍照的当天,他们把我关在器材室里,说不想脏了这张照片,而严学,自始至终没有来找过我。”

“直到晚上我才回去,也是那天我才知道,原来把消息漏出去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说要替我守口如瓶的哥哥。”

“好了,好了,我们去睡觉,好吗?”贺年身上发抖,想劝他。

“我真的没事。”严锐之摸了一把他的后颈,轻声说,“中学时是这样,但我还算勉强顺利毕业了。”

“其实早有苗头的。只是我那时候太小了,总会找理由来说服自己。”严锐之道,“中学时想要逃走,于是我用第一名的成绩去了最好的学校,我想着,等大学,大学就好了,再不济就熬到毕业……我当时以为我能逃掉。”

“——我以为我能逃掉的。”

当时严学高考失利,两人没完全闹翻,只是大学没能平静多久,因为一件莫须有的小事,原本换了一个城市的流言居然又死灰复燃。

虽然大学风气要更开放些,但要是有心,对人的影响也能更大。

“那一次我终于跟他摊牌了。”

“他甚至伪造我的信息,做了很多……”他顿了顿,声音小了一些,“总之系主任找上我的时候,我没多意外。”

“亲生哥哥的证词总归更可信,他总算跟我说了,他从一开始就厌恶我,他说我是偷了他人生的人,他觉得我异常,觉得我恶心,觉得我这样的人还能被人喜欢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疑惑:“可我其实不明白,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我不过是不喜欢女人,就值得这么赶尽杀绝么?还是说,这本来就只是严学找的一个契机。”

“当时我替他打架时的念头,我现在都还记得。”严锐之自嘲地说,“我想的是,如果能帮到他,哪怕一点,就好了。”

“再后来……再后来没有什么,我那个时候到底年轻,不服,想不通,又不肯认,所有的不符合的指认我都不接受,慢慢地真的像变了一个人,我甚至一度变成严学曾经的样子,直到……”

“直到我母亲病重。”

“到医院的时候妈妈已经因为疾病说不出话了,只能看着我张嘴,可我不知道她想对我说什么。”

“我后来一直想,她知道了吗?是因为我的原因加重的吗?严学对她说了吗?”

“当时她一直望着我,我也看着她,可是消毒水太难闻心电监护仪太刺耳,我一个字都听不见。”

“直到她在我的面前闭上眼松开手,我那时候每天做梦都能梦到这一幕,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也责备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

“爸爸只对我失望,也不再看我、只剩恶毒的指责,我跟严学自然没什么好说,后来我就再也没回去过。”

“只是在大学里传言太多,又因为妈妈的事情,总之最后一来二去……”严锐之思考着,“总归那时候还是太冲动,又太想逃避了。”

“但当时也不是没人相信我。”

“周鸿声当时是我室友,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我离开学校之后还愿意跟我联系的人。”

“他说他不介意那些,说还是我的朋友,说我们兴趣爱好相同,说我这么有天赋,说不定可以一起试一试别的出路。”严锐之平静地勾了一下唇角。

“我信了。”

“毕竟我没法在那样的条件下,拒绝这样的‘善意’。”

“我当时真的以为,他就是我唯一的朋友。”

“再后面的,郝帅应该给你说了。”

“他在校内我在校外,那时候我好不容易攒到了一点本金,想也没想,就砸在当时的项目上,我什么都不瞒他,不然最后也不至于落得什么也没有的地步。”

“你猜得对,《卡布里星球》确实是我的东西,只是跟市面上流通的都不一样,周鸿声当时拿了我的数据,又把结局大刀阔斧改掉,是阿舟遇上了一只兔子,然后就是新奇的冒险和体验,再然后皆大欢喜,甚至还有新的世界……”

严锐之忽然停顿了一下,才问:“你知道原本《卡布里星球》的结局是什么吗?”

他也没等贺年回答,就继续道。

“根本就没什么美好探索、缤纷奇遇……”他看着窗外,“所有的脚本都是我一个人写的,兔子就是一个不会说话的破玩具,阿舟也许有过历险,但根本没有得救,他自杀在了冬天里最热闹的新年夜,所有的关卡全部回退,以另一种残忍的真相呈现出来。”

“可后来周鸿声改掉结局后销量很好,我那时候就想,可能周鸿声的想法没错,如果按我做的那一版发行,是不是真的会一片惨淡?”

“所以你做了《怀古》?”贺年问。

他轻轻点了点头:“我做前一款的时候心态太差了,但后面郝帅从国外回来,我们两人试着按照大众喜欢的方向设计,结果的确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空气里的烟草味变得很淡了,窗户半掩着,严锐之终于把故事说完:“好啦。”

“是不是挺老土没劲的。”

他说得很随意,刚想结束这样的话题,就听见贺年忽然开口:“所以,《怀古》里的那只小兔子,是阿舟的兔子,是么?”

严锐之瞬间怔住,甚至因为不可置信而放轻了声音:“你怎么知道……有……”

“我之前不是说过么,当年我玩卡布里的时候,就觉得结局怎么样都不对。”贺年说,“可是我总觉得是我的错觉,我又不能揣测制作人的念头,怎么就能质疑他们做得跟我想的不一样呢?”

“可这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故事。”

“我知道。”

“只是我当时对于卡布里的愤怒太持久,乃至于我第一次试着感受《怀古》的时候,用了跟之前完全一样的模式。”

“明明是两个世界融合,怎么会在星空里藏了一只没有任何作用的兔子呢?”

严锐之像是还有些惊愕:“可我记得,这一帧画面连隐藏结局都算不上,网上所有的分析都没有这一条,只当做是某一世界的画面而已。”

“我也明白,可我就是直觉你们有关联,我甚至还找了很多资料,也没有一项证据证明我的猜测。”

“但你看,我是不是没有猜错?”

严锐之却没直接回答:“可是按照现在的眼光看,阿舟实在不是一个什么好的主角,他懦弱,逃避,自卑,放不下过去,也迎不了未来。”

可贺年的确没说错,当时他实在太想念那个跟自己有些相似的阿舟了,在偌大新的游戏世界里,还是固执地捏了一个数据藏在里面,自认为没人注意,那是一直陪着阿舟的,臆想中的小兔子。

“可是小兔子好像很难过。”贺年看着他说,“即使他把曾经的过去说得那么轻松。”

“我可以抱一抱他吗?”

贺年虽然在征求意见,行动却完全没有想要等待答复的样子。

他在说话的同时已经伸出手,重新把那一个曾经悲观的、敏感的,如今却终于愿意再一次接纳自己的灵魂,真真正正地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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