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吴奶奶答应帮江灵鱼找一找甄家的联系方式,哦，吴奶奶就是她偶遇的那个老太太，她人心地很好,江灵鱼第一次见她那天，她便是拿着纸钱过来了给被打死的金子烧纸。

金子被打死的地方,就在这个路口这里,当时那些人想把它拉走,但是它却死活不愿意离开这里,最后被打死在这。

“……家里孩子们都不懂我,说什么只是一只畜生而已，死了就死了,我怎么还像人一样给它烧纸的？”吴奶奶的声音慢悠悠的，语气有些怅惘，她说：“可是有的人，却没有一只畜生重情重义。”

这样重情重义，还忠诚的狗，难道不比一些人好吗？

吴奶奶看向江灵鱼,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我啊，也就跟你说说这些话……”

江灵鱼便冲着她老人家笑，立刻便看见老太太眼尾的褶皱细密的挤在一起,挤出一条条的笑纹来，看上去极为和蔼可亲。

“我会去问问其他人,看看他们有没有甄家人的电话。”吴奶奶说。

不过她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甄家人已经离开这里八年了,和他们这些邻居早就断了联系，上次她也只是听人随口说起甄家人好像回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等吴奶奶离开，江灵鱼伸手揉着金子毛茸茸的大脑袋，问它：“要是你的主人回来了，你肯定会很高兴的，对不对？”

金子自然是听不懂她的话的，但是却能感受到她的喜爱，开心的再一次冲她汪的叫了一声。

今天，江灵鱼仍然没有将金子带回去，金子仍然固执的要留在路口这里，趴在地上甩着尾巴，黑漆漆的眼睛里带着某种明亮的光，像是在期待的等待着主人从路口那里回来。

……

吴奶奶回去的确找人问了问甄家的联系方式，只是甄家的人离开这么久了，便是原来的老邻居们都已经不记得这家人了，不过虽说不太顺利，但是兜兜转转，吴奶奶还是查到了一些消息。

甄家的人的确已经回国了，甄父从国外被调回来，一家人自然也回来了，回国也没多久，也就半年的时间。

“他们家现在可是厉害了，从国回来，听说甄文礼现在年薪好几百万了，上次我遇到周美丽那女人，她看上去可光鲜得很了。”

甄文礼、周美丽，便是甄家父母的名字。

说这话的人语气酸溜溜的，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妒忌——原先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大家都是同一个阶层的，可是八年过去，甄家人明显就从一个阶级跳到了另一个阶级，这怎么不让人心里酸溜溜的呢？

吴奶奶询问有没有甄家人的联系方式，没想到还真有。

说话的女人也是他们小区的，曾经和甄家的人也很熟悉，是住在同一个楼层的关系，以前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因此在两个多月前遇到周美丽之后，便和对方交换了联系方式。

吴奶奶跟人要了周美丽的联系方式，说话的女人道：“人家现在和我们可不是一个阶层的人，您老打电话过去，说不定人家根本不理我们了，我们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吴奶奶没说自己要联系方式不是为了上去攀关系，只是冲人笑了笑，拿着联系方式回去了。

第二天江灵鱼过来的时候，吴奶奶便将抄在白纸上的一串联系方式给了江灵鱼。

“我也不确定这联系方式是不是对的，但是大概率是真的……”她看着江灵鱼，目光慈爱，问：“你真的要打电话过去找他们吗？”

江灵鱼将联系方式收好，闻言嗯了一声。

她伸手揉着趴在她腿上的金子的大耳朵，说道：“他们是金子的主人，理当让他们知道金子为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知道了也许会不屑一顾，但是总归是要让他们知道的。

对这一切，金子浑然未决，只是顶着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冲着江灵鱼吐舌头，看上去就好像是在朝她笑一样。

“好傻……”江灵鱼评价它的笑容。

最近天越发冷了，昨晚下了一场雪，不过等江灵鱼他们起来的时候，积雪都已经被扫光了，只有高耸的树木上还耷拉着一些积雪，被风一吹就滚到了地上。

江灵鱼回到家，将联系方式找出来，拿着手机打了过去。

电话打通没一会儿，那边就传来了电话被接起来的声响，而后是一个极为温柔的声音：“你好，我是周美丽……”

江灵鱼笑，“你好，我是金子的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惊讶问：“金子？”

江灵鱼道：“是啊，你们家在出国之前不是养了一只名叫金子的狗吗？我就是它的朋友。”

“……”

电话那头的人很沉默，大概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毕竟没有几个人会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一条狗的朋友。

好一会儿，周美丽才又有了声音，道：“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们出国的时候就已经把金子送给邻居养了。”

“当时我们一家都要去国外，实在是没办法带着它一起去，便将它留下了，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算起来，都八年过去了，金子也该是一只大狗了啊。”

江灵鱼问：“你们回来，就没想过去看它一眼吗？”

“这……”周美丽迟疑，然后道：“我们都已经把它送人了，它已经是别人家的狗了，再去看它，实在是不太好啊。”

“那你们想知道它的情况吗？”

“呃……”

“它死了。”

江灵鱼淡淡的说，“就在两个月前，那时候你们已经回国了，，如果你们回国之后立刻就去看它，它可能还不会死……说到底，你们终究只是帮它当成一只普通的畜生而已。”

周美丽大惊，“我们……”

她刚想说什么，却听电话那头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既然是这样，就当我没打过这通电话吧！”

说完，电话咔嚓一声就被人挂了，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周美丽：“……”

她看着手里的手机，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一直到晚上都有些神思不属。

“……妈，妈？”

周美丽回过神来，就看见女儿甄思淼一张放大的脸，见她回过神来，甄思淼站直身体，问：“妈，你今天晚上怎么回事啊，我都叫你好几声了，你都不应我一声。”

和八年前相比，甄思淼也长成了一个大女孩，当初他们离开的时候，这孩子才十岁，和金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一人一狗形影不离的，当时他们出国，因为要把金子留下，人还差点哭晕了过去。

想到过去的事情，她的表情免不了有些怔忪。

“你今天的确不太对劲啊。”丈夫甄文礼也说。

周美丽表情迟疑，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甄思淼坐在自己身边。

“你们还记得金子吗，就八年前我们家养的那只狗。”她问。

甄文礼思忖，“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吗？”

“金子？我当然记得了！”甄思淼说，然后有些郁闷的道：“你们当初硬是要把金子送给隔壁的赵叔叔他们一家养，我都快哭死了！”

甄文礼说：“那也是没办法，我们是要出国，难道还把它一起带出国吗？我们到国外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再带一只狗，太麻烦了！”

甄思淼冷哼一声，道：“都是借口！”

甄文礼而露无奈——这孩子因为这事，这么多年老是用这个事情来堵他们。

看向妻子，他问：“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周美丽叹了口气，道：“这不是今天有人打电话给我吗，说是金子的朋友，还跟我们说，金子已经死了。”

“什么？”

“金子死了？”

甄家父女两异口同声的说，前者是甄文礼，后者是甄思淼。

“金子怎么会死呢？”甄思淼着急的问，“妈！”

周美丽道：“这我哪里知道啊，那人电话里也没说，听我说我们回国之后没有再去看过金子，对方就直接把电话挂了，还有啊……我听声音，打电话来的那人好像还是个小朋友，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甄思淼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喃喃道：“金子怎么会死呢？”

她心里有些难受。

当初她是真的很喜欢金子的，在家里也属她和金子的感情最好，每次上学放学，金子都会在路口那里等她。有关小时候的记忆，甄思淼记得的不是太多，但是却始终记得金子站在路口那里迎接她的样子。

现在回想起来，她心里都酸酸的，觉得十分对不起金子，甚至都不敢回去看它，因为她实在是太羞愧了。

“你也别着急。”甄文礼看女儿有些失落，道：“都八年了，金子也十一岁了了，十一岁已经是一只大狗了，金子说不定是自然死亡了。”

甄思淼咬唇，问：“妈，那人还说了什么吗？”

周美丽摇头，道：“那孩子听起来好像不太高兴，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那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甄思淼追问。

周美丽道：“有啊，她打电话过来，我手机上有来电记录。”

甄思淼拿过母亲的手机，将这个号码记在了自己的手机里。

周美丽看着她的动作，问：“你难道还要打电话给人家啊？打过去做什么？”

甄思淼道：“问一问金子的事情啊。”

她皱了皱鼻子，道：“不知道我们走之后，隔壁的赵叔叔一家有没有好好的对待金子？”

“你赵叔叔他们一家都很喜欢金子，肯定会好好对它的，你就安心吧。”甄文礼说。

甄思淼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记下来的这个号码，等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她便顺着这个号码打了过去。

等电话一接通，她便有些紧张的道：“喂，你好，我是甄思淼，是金子以前的主人！你今天下午打过电话来的，你还记得吗？”

“哦。”

电话里边传来有些软糯、似乎还带着奶味的声音，甄思淼的脑门上不由得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来——她妈说下午打电话来的是个小孩，原来是真·小孩吗？

在她恍惚间，电话那头的人开口，现实有些气愤的道：“你们一家人根本都不关心金子，你现在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甄思淼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没有，我们没有不关心金子！”

只是，金子早就送人了，早已是别人家的狗了，他们再关心，总不能上门去把狗要回来吧？

再说了，八年的时间，隔壁的赵叔叔一家都不知道去哪了，她妈都说赵家已经搬走了，就和他们家一样，金子肯定也被他们带走了。

甄思淼的心情有些失落，说：“赵叔叔他们一家都是好人，他们会好好照顾金子的。”

“……”

电话里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好一会儿之后，电话那头的人突然问：“你知道金子是怎么死的吗？”

甄思淼的眼睛跳动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的道：“我爸说，它有可能是老死的，是自然死亡？”

“不！”

语气略微有些冷酷的□□，“它是被人打死的，就在两个月前。”

周思敏神色大惊，“怎么会？它怎么会被人打打死呢？”

“因为人们认为它是一条野狗，害怕它咬人，所以就打死了它。”

大概是知道甄思淼心里的疑惑和震惊，电话里的声音自言自语一般的道：“你们要去国外，所以把它送给了你们家隔壁的邻居，可是你们却不知道，金子根本不愿意待在那家，在它的心里，只有你们家的人才是它的主人。”

所以，它没有留在赵家，而是一有机会便从赵家里跑出来，熟练的来到路口那里趴着——这里，它以前就是在这里等待主人放学回来的。

便是人养不熟，都会被人抛弃，更遑论是一只狗呢？

赵家的人尝试过几遍之后，实在没办法，就放弃饲养它了，任由它在外边飘荡。其间也有人家尝试想要饲养它，可惜金子都不领情。

“它只是日复一日的守在路口那里，眼巴巴的看着外边……一旦有稍微熟悉的身影过来，它就会高兴的站起来，摇晃着尾巴，可是等发现那不是它要等的人，它又会失望的再次趴下去。”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时间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八年。

八年的时间，足以让附近的人都认识它了，但是这时候的金子，已经不是以前皮毛光滑的家养狗了，别人称呼它“野狗”，它脏兮兮的，瘦骨嶙峋，和家养狗没有一点的相似，。

它和那些野狗唯一不一样的是，它有名字，它叫金子，一有人叫它金子，它就会使劲的甩着尾巴。

只是，它再温顺，却还是有人怕它，尤其是那些不清楚事情经过的人，看见它就怕，所以，城管们来了，他们要把金子驱除出这个城市。

江灵鱼回忆着吴奶奶所说的，道：“那些人最开始只是想去把它赶走，驱除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它不愿意，死活都不离开……”

甚至不高兴的对着人们狂吠，然后不小心咬到了一个人。

“所以它被那些人打死了。”江灵鱼淡淡的说。

“……”

甄思淼没说话，但是江灵鱼听到了电话里边传来的呜咽声，坐在床上的甄思淼已经泪流满而了。

江灵鱼沉默了一下，道：“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回来看看它吧，这么多年，它一直在等你们。”

等江灵鱼挂了电话，抱着手机的甄思淼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哭声都把父母吸引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周美丽惊讶又担心的看着她，伸手给她擦着眼泪，“好了，不哭了啊……”

甄思淼抽噎着，道：“金子，金子它死了，它被人打死了……”

她颠三倒四的，抽抽噎噎的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了，甄家父母听完，也沉默了许久，神色有些震撼——他们从来没想过，一条狗，竟然会等待他们这么久，这八年，它一直都在路口那里等着他们？

他们惊讶，也震撼，心里情绪也免不了有些复杂。

“我想去看看金子……”甄思淼抽噎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