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很高,站在博古架后的玻璃展柜前看古董,面容有几分不太正经的痞气,无论是身高还是脸都很亮眼。
这应该是来参观的客人,说不定还是富二代或者小明星,正好能突出古董的吸引力。
导演向他走过去:“你好。”
斩妖刀从玻璃展柜中的直刀上收回视线:“你好。”
导演道:“我是《不过五千年》纪录片的导演,可以采访采访你吗?”
斩妖刀:“呃……你采访吧。”
导演有些激动,没想到对方看起来不正经,居然还是挺好搭话的,她扫了眼玻璃展柜,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直刀,惊叹于它的秀美霸气:“您是兵器爱好者吗?”
斩妖刀想了想:“算是吧。”
主要我就是兵器啊。
导演道:“那您觉得这柄在网络上很红的直刀怎么样?”
斩妖刀眉梢一挑:“也就还行吧,刃开得不好,跟个玩具似的。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你看这把刀就比较短。做工上也一般,煞气不够,就是个看着玩的东西……”
他一口气嘟噜出一大串的缺点,戚知雨从他身后路过,轻声道:“禁止拉踩。”
不然我就告诉老板。
戚知雨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里分明透露了这个意思。
斩妖刀和戚知雨对视一眼,随后默默收回视线:他可以不怕戚知雨,但是他真的很怕老板……和老板的男朋友。
导演脸上的笑容也很僵硬,随即清清嗓子,转移话题道:“您是什么工作,常常来古玩店吗?是不是很喜欢这里的气氛。”
她想收集一点客人对古玩店的赞美,也能算成素材。
斩妖刀:“我现在无业游民,以前是保安。我也不是经常来古玩店……”
我就是古董啊!
导演感觉聊不下去了,好在斩妖刀也感觉不好聊,一人一器灵对视两秒,导演若无其事道:“好的,谢谢您。”
说着导演默默转身,一眼在人群中挑中了一个灰色大衣的老者。
老者年约六十,依然精神矍铄,他纵然老了,仪态也十分好,坐在会客室里与书画大家兰茵女士谈笑,很有学者的气度风范。
这应该是一位老教授或者老专家。
导演觉得自己这回一定没有看走眼,笃定地走到老者身边:“您好,可以采访您吗?”
老者笑着道:“当然可以。”
导演道:“我看您和兰茵女士相谈甚欢,应该很喜欢书画吧?”
当然没有,兰茵默默想,他们只是在谈论如何防潮。
老者道:“算是吧。”
书画和大船的防潮养护,应该也算是书画方面。
导演听到这三个字,内心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店里有您最喜欢的书画作品吗?”
老者:“当然有,书法上我很喜欢顾成斐大家的一副春联,国画……兰茵小姐的画作更是非常美丽。”
导演:“您对春山花鸟图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老者:“艺术上有难以企及的高度,但是没有灵魂。所谓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我去看画,又不指望春山花鸟图站起来给我来一段相声……
导演心累:这采访真的有必要进行下去吗?
尤星越寒暄的时间,导演已经精准挑中了不是人的人进行了采访。
没办法,器灵化成的人无论是面容还是气质都太出挑了,看上去很唬人,导演采访会找上他们也不奇怪。
尤星越笑着走过去:“导演,百宝嵌黑漆盒已经取出来了,请过来看看吧。”
没错,这一集拍摄的是漆器兄妹。
“这是如意,”尤星越打开小小的百宝嵌黑漆盒,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轻轻取出了缠枝,“这是缠枝。他们的名字来自身上的纹饰,如意盒面是螺钿、金、珍珠的牧羊图,四面有如意纹,缠枝的正面是百蝶穿花,主要是螺钿、绿松……”
如意很喜欢抱着妹妹,两个小东西经常叠在一起,导致店里很多客人明明知道百宝嵌漆盒是一套的,却总是只能看见一个。
店里其他人和器灵也都围过来了。
导演和监制纷纷凑过去。
导演还兼职文案,必须收集更多的信息:“老板能介绍一下吗?”
“当然。”
尤星越道:“这是一对兄妹,如意是哥哥,缠枝是妹妹。出身漆器严家,是第一任家主晚年的作品,数百年时光,见证了严家从辉煌到鼎盛到没落到复兴……”
一开始,尤星越说到“兄妹”的时候,拍摄组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还以为尤星越在开玩笑,听到后来,表情渐渐严肃。
是啊,这些传世的宝物流淌过多少的时间,见证了多少兴衰荣辱,才带着时间的刻痕来到他们面前?
导演听着尤星越将前尘往事娓娓道来,脑海中能想象出大家族的兴亡,和一门技艺的鼎盛及摔落。
她慢慢写下一行字:“不如我们这一集的标题就叫做文物的前世今生?”
尤星越轻声笑道:“不留客的古董文物历久弥新,他们记住的是文明和人类的前世今生。”
器灵的魂魄有独立的思想,而他们的本体诉说着文明的兴衰。
我们从泥土中,从汪洋下挖掘出的,并不只是古董的本身,还有我们自己。
导演想到“起死回生”般的严家漆器技艺,慢慢道:“是啊,漆器一直都在,只是手艺差点断了传承,可是我们依然……依然把它找回来了!”
轮回生死,继承遗忘再捡起,所以要从竹简纸页、金银青铜、钗裙佩饰、陶土瓷器、竹编漆器……之中,去追寻我们忘却的时光。
看着来处,才能坚定脚下的去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