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对这个还挺有兴趣。
虞岁朝乌怀薇眨了下眼:“不可以用鬼道家的术哦。”
乌怀薇见她识相,到嘴边的话又咽下,转而对邹纤说:“让她体验一下你会的星宿阵,每一颗星宿星将都来一遍。”
邹纤:“先给酒。”
乌怀薇伸手一指虞岁:“她学会一个你就能喝到一杯。”
邹纤听后,看向虞岁的目光都变了,从之前的无所谓,到此刻透露出一种“你学不会我就弄死你”的狠劲。
*
虞岁在月山开始了她的阴阳术修行之路。
她这一整天都在观星台度过,挨了不少打,虽然邹纤在教她二十八星宿阵,可她每次都在咒术·水万象中被溺死。
邹纤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对什么都无所谓,但出手却很残暴,而且有种根本不顾你死活的气势。
因为有乌怀薇在旁边看着,他才无所畏惧,虞岁若是真扛不住,乌怀薇自然会出手拦下。
但正是邹纤这种“不顾死活”、“肆无忌惮”的攻击手段,每一次都能刺激到虞岁的求生欲,让她在生死存亡之际爆发潜力。
直到深夜时分虞岁才喊停,她站在星盘边缘处,气喘吁吁,身上湿漉漉,只觉得周围潮湿的要将她溺毙。
“我、我已经学会了玄武星阵,”虞岁艰难地抽出一只手,拿着听风尺朝乌怀薇晃了晃,“师兄来看我了,我要下去见他,休息一会再来。”
乌怀薇瞬影来到虞岁身前,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道:“速去速回。”
看她今日消耗极大,学得十分认真,也算收获颇丰,乌怀薇便没有阻拦。
邹纤见她放人,这才撤了咒术·水万象,虞岁瞬间感觉像是浮出了海面,得以呼吸到新鲜空气,离开逼仄的空间来到广阔的天地。
身心都变得轻盈起来。
她没有犹豫地转头就跑。
在邹纤的咒术·水万象范围内,真是身心都在被水象之力摧残折磨。
邹纤问乌怀薇:“她师兄是谁?”
“梅良玉。”乌怀薇转身朝他看去,“你忘了?”
“忘了,忘了她是常老的徒弟。”邹纤抓挠着脖子,压着眉头,表情像是忍耐到了极点,“她学会了,你该履行承诺,把东西给我。”
乌怀薇从自己的机关盒中拿出一瓶葫芦酒扔给邹纤。
邹纤接到手后就仰头猛灌,眨眼间就喝完了。这点酒显然不能让他满足,邹纤抹了把嘴,盯着乌怀薇问:“酒在你机关盒里?”
“怎么?”乌怀薇侧目看过去,下一瞬邹纤便和她动手。
清澈的水流化作三只巨大的爪牙,在乌怀薇方才站的地方重重砸下,旋转的星盘上因此出现了道道裂痕。
乌怀薇身形一闪消失,腕上的金色铁片散落,各自发出清脆的声响,似鸟鸣,又似剑啸。
红绫咻地一声飞到邹纤身后缠绕他的脖颈,男人眼珠微动,视线往后扫去,眸中暗色的金光一闪,站在原地的高大身影变作了由透明水流凝聚而成的人形,面对红绫的绞杀四散成无数细小的水珠,浸湿红绫,让它变得沉重难以移动。
悬浮在空中的星铃铁片们全都被透明的水泡包裹,将星铃发出的声音掩埋其中,邹纤的身影出现在乌怀薇身后,伸出的五指快要扣住乌怀薇咽喉。
天地星辰瞬变,两人被拉入泛着幽幽紫光的世界,天幕与地面星海飞速流转,环流界中两极相对,天上星火飞坠。
水气在瞬间被蒸发消散,烈焰灼灼,将被水万象困住的红绫和星铃解救,星铃迸发的无形音障横扫,与烈焰一起将靠近乌怀薇的邹纤击退出数米远。
乌怀薇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面向邹纤。
“省省力气。”乌怀薇嘲笑道,“有这功夫来跟我抢,不如多花点力气压制你体内的珠心咒。”
烈火灼烧了他裸露在衣裳外的肌肤,尤其是脖颈这一片,发红发烫,还有不少水泡,和之前抓挠出的血痕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邹纤深吸一口气,他也干脆,见抢不过,便就地盘腿坐下,抬头目光真挚地望着乌怀薇:“再给一壶。”
乌怀薇不为所动:“刚才就是七杯的量,学会了再给。”
“那你让她赶紧回来继续学。”邹纤不耐烦道。
乌怀薇:“她可以决定自己什么时候学。”
邹纤看着乌怀薇说:“你这个当师尊的真没用。”
乌怀薇:“……”
她语气森然:“我不是她师尊。”
邹纤:“教习?院长?还有什么身份?不能左右她学习的时间,就是没用。”
乌怀薇心想这个人就该去死。
邹纤似乎忍了片刻,忍不下去,决定聊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问乌怀薇:“你真觉得她能学会九玄妙法?”
乌怀薇面无表情地说:“她能学会逆星之术就行。”
邹纤又道:“你对她要求真低,你对一个五行相满、拥有九州星海的人就这点要求?”
乌怀薇被他给气笑了:“难道你以为逆星之术很好学吗?”
邹纤却闷笑声:“不好学?她已经会了。”
乌怀薇听得怔住。
“我虽然是九州星海,但我五行有缺,只能使水象,学不会你的逆星之术。”邹纤皱紧眉头,按在脖子上的五指却在用力,将皮肤抓得稀烂,“而她五行相生,与你逆星两极的概念天生一对,这是天赋带来的优势。”
“更何况她也不算笨。”
乌怀薇忍不住说:“她很聪明。”
邹纤说:“九州星海使得她上限无穷,而如今三千星辰归位的实力,已经能强破你的逆星环流,她确实已经悟得了你的逆星之术,只不过是对阴阳家的术还不熟悉,所以不知道怎么完整地、正确地使用这份力量。”
说完还以目光点了下乌怀薇:“你也看出来了吧?”
乌怀薇若有所思地朝山下的方向看去,脑海中浮现出虞岁离开时的背影,语气意味不明:“她学的东西太杂了,反而没法正确地施展出某一家的术。”
*
梅良玉这次没有上山去,而是听虞岁的,等在月山山脚。
没多久,他就看见一抹熟悉的人影自山间小路中跑出。
夜里的山路因雾气而有些潮湿,吸引而来的萤虫在山林间飞舞,起起落落,时远时近。点亮在夜色中的萤光擦过少女还有几分湿润的裙摆,而她的步伐却也轻盈得似此刻林间的萤虫,闪闪发光,牢牢吸引住梅良玉的目光。
“师兄!”
虞岁扬着笑脸朝站在山道入口的梅良玉跑来,她穿过重重树影,踩过一梯梯石阶,夜风卷起的落叶沾染在裙摆上也无心关注。
她额上还有着薄薄汗意,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中出来,还带着湿润的气息,像是刚从海中飞回的蝶,不远万里、千辛万苦。
在梅良玉脑海中,眼前的笑颜和前段时间的某一瞬间重合,是虞岁刚学会御风术的晚上。
她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树下转过身来,笑弯着双眼的模样令梅良玉印象深刻。
只是学会了御风术而已。
可少女发自真心露出笑颜的一幕,却令他难以忘却。
在那天梅良玉就意识到,能让师妹有如此心态、露出此般笑颜的机会少有,而那也是极为珍贵的画面。
此时的梅良玉认为,只要是亲眼见到这幕,能够被虞岁双目注视奔跑而来的人——便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还好那个人是我。
只能是我。
梅良玉目光灼灼地盯着虞岁,注视着她穿过夜里的山中树影,踩过青石台阶,来到他身前。
“跑这么急做什么?”梅良玉伸手扶住虞岁肩膀,让跳过石阶下来身形踉跄的虞岁站稳。
“想再跑快一点。”虞岁仰着头朝他笑。
她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瞳,目不转睛地望着你时,拥有着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的魔力。
梅良玉晃了晃另一只手提着的食盒:“在哪吃?”
说完又轻轻嗅了嗅身前,问她:“你掉水里了?”
虞岁也抓着衣袖抬手在鼻前闻了闻:“就在这吃,我有些饿了,是邹院长的咒术·水万象,很厉害的,今天在他的水万象里我被溺死了好多次,这个咒术师兄你会吗?”
“水万象?还没学会。”梅良玉和她一起在石阶边坐下,将食盒放在两人中间,彼此默契地拆着它,“阴阳家的五行万象,得拥有神魂光核以后才能学会入门。”
“不是乌院长在教你吗?”梅良玉将食盒的盖子拿到旁边去,“怎么邹院长也在?”
“白天那会我说过的,他来月山找酒喝,被乌院长给抓住了,我送走你后,和乌院长去观星台,他就被关在那。”虞岁吃着梅良玉给她带来的烤肉包,鼓着一边腮帮子也在跟他解释,“乌院长以酒诱惑他,让他教我星宿阵。”
“邹院长……”梅良玉听得若有所思,“不是个会教人的阴阳家院长。”
虞岁也同意地点头:“他确实不像是在教我,而是像要杀我,只不过在那种生死危机的情况下,又学得比其他时候都要快。”
她说这话的语调轻快,半点不见抱怨,就算被溺毙在水万象中多次,但最后得到的收获却让虞岁感到无比满足。
“对啦,师兄,你知道邹院长为什么总是抓挠脖子吗?”虞岁好奇地望着梅良玉,“抓到皮开肉绽也无法停下,听乌院长说是珠心咒?珠心咒是什么?”
“一种恶毒的阴阳家咒术。”梅良玉解释的同时,也眯着眼在回想曾经看见邹纤挠脖子的一幕,“听说是他还没成为太乙二十四圣的时候,被人下了珠心咒,到死都记不起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每当快要想起来的时候,就会受到肌肤溃烂的痛苦,会一直扒皮抽血,将自己活活挠死。”
“忘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吗?”虞岁眨巴下眼,“邹院长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谁知道?”梅良玉身子微微往后靠,姿态随意懒散,“太乙的圣者们都知晓他中了什么咒,但也没办法,这东西无解,邹院长认为喝酒就能想起来,就一直喝,但一直喝,就会一直抓挠自己。”
邹纤到现在还没死,全靠他强大的意志力撑着。
虞岁这才恍然大悟,虽然她不知道邹纤忘记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但现在也不在乎。
她有些忍不住地对梅良玉说:“师兄,你猜我今天都学会了什么?”
虞岁满脸都写着“我想给你秀一秀我新学到的九流术”几个字,她毫无遮掩,直白显露,倒是让梅良玉的心动了动。
梅良玉喉间压着笑,慢悠悠地说道:“让我猜猜,我这天赋超绝的师妹今儿学会什么九流术了?”
那悠悠的语调听得人心里发痒。
他刚说完,就见嘴里还咬着半个烤肉包的虞岁双手结印,身后星线连接出玄武星阵。
梅良玉刚挑了下眉,玄武星阵中的虚宿便坠入地面。
寒气从地面升腾,寒雾袅袅,一个大家伙从地面盘旋而起,巨大的身躯自虞岁身后现出,在大片充满寒气的白雾中露出金色的竖瞳与猩红的蛇信。
虚宿星将·冰霜白蟒。
虞岁见梅良玉用过这招很多次,当她自己也能做到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梅良玉。
她不得不承认,当自己想要找人分享获得的力量时,梅良玉就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玄武七宿我都会了。”虞岁笑眯着眼望着梅良玉,“以前我总是看着你和刑春师兄用这招,如今自己也学会了,那感觉又不一样,很特别,也很奇妙。”
对虞岁而言,能够学会某些东西,会让她感到无比地满足与安全。
她是一个需要不断获得力量,从而给自己安全感的人。
梅良玉坐在石阶上,仰着脑袋看虞岁身后的冰霜白蟒,听到虞岁说她玄武七宿都学会的时候,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他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种难言的愉悦。
“虚宿星将不错,拥有可以破除他人护体之气的能力。”梅良玉也学她结印,召唤出虚宿星将,第二只冰霜白蟒出现在他身后,两只隔着自己的主人遥遥相望。
虞岁扬首看去:“师兄,那我们的虚宿星将谁更厉害?”
梅良玉略一思考:“按理说,应该是拥有九州星海的你更厉害。”
“真的吗?”虞岁双手捧着还未吃完的半个肉包子,轻耸鼻子道,“那我可不讲师门情谊,要来会会你的虚宿星将。”
梅良玉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等着看虞岁出招,虞岁一手指着对面的冰霜白蟒,做了个枪击的手势,配音道:“嘭!”
梅良玉眼珠子随着虞岁的手势转动,瞧见对面的冰霜白蟒身影急速而来,最后轻轻与他的冰霜白蟒额头相贴。
见到这幕,梅良玉不由垂眸朝对面的少女看去,只见她笑意盈盈,俏皮地朝自己眨了下左眼。
师妹今夜真的很开心。
梅良玉能感受到她的喜悦、放松,此刻的她比平时更加灵动,笑容明媚耀眼,令他心跳加速。
咚的一声,又一声。
梅良玉还是没压住喉间的那一声笑,忽地伸手绕到虞岁颈后,将她往前一拽,两人额头相贴。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