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沈树人也坦荡地承认了:“小宛,我最初和你说的那些话,确实有所文饰。不过我和圆圆说过的话,天日可鉴,半句也没有虚言。
我也可以保证,我做那个局,不是为了个人荣华富贵,当时确实是事急从权,为了大明江山——
国家大事你们也不懂,我简单说吧,张献忠初反时,熊文灿被下狱,其他受熊文灿招抚的军阀,都很紧张,剑拔弩张唯恐朝廷清算。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把郑家人弄去南京。
现在一切都已过去,相互猜忌也快刀斩乱麻解开了。我跟你们说了也无妨,你们尽量守口如瓶,相信你们也不喜欢多嘴朝政军务。”
哪怕情报机构的秘密档案,都有解禁的那天。沈树人这个秘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原来是为了大明江山……小妹何德何能,能为这事儿略尽绵力,还有什么不足的。多谢公子不瞒小妹,小妹会誓死守口如瓶的。以后公子的事儿,绝不多问,你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肯定有你的道理。”
董小宛不卑不亢地说,态度很诚恳,语气却少了几分崇拜,似乎还在彷徨寻找自己的定位。
陈圆圆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今天的话,坏了沈郎和小白的情分恩义,连忙悄悄对着董小宛说和:
“妹妹别多心了,自古论迹不论心,不管沈郎当初怎么找上你的。这些日子他护你疼你,不欺暗室,总是真的。
对了,听说你一直守身如玉,不让沈郎宠幸,是因为我还没脱离苦海,你不忍抢先。如今我也出来了,你可不得好好的,怎么反而多起心了。”
董小宛很有原则地掰开陈圆圆的手:“姐姐不必如此,我母孝至今未满,还差着一两个月呢,本来就不能苟且,并不是等姐姐。
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姐姐带公子先走吧。我没事的,只是一时知道了太多东西,心乱得很需要慢慢想。”
董小宛执拗地把沈树人和陈圆圆推到另一间卧室,自己回房关上屋门,静静抱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学之夜,她一身素白,和陈圆圆今晚特地挑选的一身粉红,对比得分外鲜明。
明朝时进过优伶行当的女子,纵然是只唱曲的清倌人,赎身为妾后,也只能夜里用小轿子偷偷抬走,身上只能穿粉色,不能穿大红。如果是进豪门大宅,轿子还得走边门或后门,不能走正门。
陈圆圆今夜连纳妾之礼都没有,只是赎身,连夜轿都省了,她唯一能自我安慰的,就是特地穿上浑身粉红,挽留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
……
一夜无话,董小宛的心乱如麻,也省了双方的尴尬。
陈圆圆初经人事,不胜缱绻眷恋。
极端的疲惫之后,闻着爱郎身上的男人味,如痴如醉,一整夜迷迷糊糊,不辨醒睡。
沈树人同样欲仙欲死,虽然已跟数个通房侍女尝过滋味,事到临头也不得不感慨,这个时代的人间绝色陈圆圆,到底与众不同,非凡脂俗粉可比。
原本他打算住一夜就回太仓家中过年,沉溺温柔乡中之后,难免不能自拔,又多待了几日,拖到腊月二十八才启程。
陈圆圆跟他不分昼夜缱绻数日,还依依不舍:“相公,能带奴家回家过年么?以侍女身份也行。”
沈树人也很有担当:“我若是过完年还留在苏州,带你回去自然不妨。可我最多元宵节后,就要出海去山海关运粮、随后进京赶考。外面兵荒马乱,不可能带你一起的。
你现在去了我家,家中亲戚长辈一时也不能接受你。一旦我走了,我继母或者姨娘们对你不好,谁来护着你?
还不如陪着小宛一起解闷,我出远门后,会把身边贴身丫鬟都派来,跟你们一起玩耍,也好有个照应。
等我从京城回来,定能得个外放官职,到时候我带着你们上任,自立门户,也不用担心大宅门里是非多、有人欺负你们了。”
沈树人说得句句在理,陈圆圆也没有再坚持。后来沈树人也确实说到做到,他回家陪家人过了年,仅仅年初五后,就又跑到昆山绣庄来住了七八日,一直到元宵节前要启程,才恋恋不舍离开。
元宵节次日,陈圆圆和董小宛都坐着沈家提供的小乌篷船,沿着浏河顺流而下,一直送沈树人到刘家港。
两女依然一个粉红、一个素白,一个眉目媚态,一个端庄肃穆,俏立船头,目送公子登上大海船,扬帆而去。
大海船上,另有沈家的水手、家丁、漕运小吏、护卫,还有沈树人一些一起进京赶考的朋友。
方以智也跟着沈树人一起靠在船舷上,很是好奇地登高观望海景,拿着折扇指指点点。看到旁边小船上两个佳人送行,方以智也是瞠目结舌。
“沈贤弟真是好艳福,原先鼓捣飞梭的时候,见过一面董姑娘,已惊为天人。没想到旁边那位粉色裙袄的佳人,更是……方某真是才疏学浅了,竟也有词穷之时。那也是贤弟的爱妾么?”
“算是吧,不过请去掉这个‘也’字。”
他和董小宛之间,至今还是很清白的,一直保持了互相尊重,相敬如宾。
“也罢,不说这些了,方某活了这些年,也还是第一次出海。这等四野茫茫,海天一色,还真是让人诗兴大发。苏州真是好地方啊,相出海便能出海。
不知我们抵达京城时,能不能打听到贤弟的好消息呢。贤弟去年立了那么多功,吏部京察一定已经为你拟好了升迁吧,可惜在海上这些日子听不到消息。”
方以智猜得也没错,因为就在他们出海“离线模式”的这段时间,远在京城的崇祯,已经先后数次看到了给沈树人表功的大臣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