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京城周边人口染病者便估计都有三分之一,河南更惨,至少过半人口染病。
消停一年半后,到了崇祯十六年下半年到十七年年初,大疫再次来袭时,更是直接把京城干掉近半人口,李自成打过去时哪里还有力量固守。
不过,沈树人对瘟疫倒不是很害怕,因为他有科学知识,他知道水旱没法抵抗,蝗灾稍微好治理一些,而大瘟疫主要跟战乱有关,杀人多了尸体不及掩埋,当然会有瘟疫。
另外,前面连续四年水旱,饿死的人那么多,饿死者就更没人掩埋了,一样会成为传染源。
今年从河南开始的瘟疫,跟此前的灾荒、今年的屠戮,明显有关系。崇祯十六年下半年那场,则跟李自成开挖黄河水淹开封城、制造黄泛区有关,最后波及大半个华北平原。
沈树人沉思半晌:“瘟疫最主要的源头,是死人不及时处理导致的。守好江汉,不让北方染病流民大规模南流,本地对战死者饿死者及时焚烧掩埋,就能控制住。
唉,只是又多了一项需要官府开支的差事。要是银子不够花,也得想办法从厘金里抽。拿这钱组织将士们收尸焚烧。”
沈树人冷漠地侃侃而谈,听不出语气的波动。
不是他不拿死人当回事儿,而是处在他的位置,已经没有精力去怜悯死者,那只是一个数字,他要做的就是用科学的手段和管理,把这个数字压低。感性用事没有任何帮助。
……
沈树人打着郊游的旗号,巡视完最后一个乡,当天下午就在大冶县最大的豪绅家中用膳。
这户人家姓秦,族中有位堂兄弟秦日广,在武昌府做推官。因为家族势力大,所以今天的宴请,还有不少本地官员作陪,连大冶县的知县、主簿也都来了。
本地的老族长名叫秦基烈,族中在大冶有田地千顷,还帮着官府经营掌管大冶铁矿多年,兼营了不少铁铺。不过秦基烈年事已高,如今帮官府经办铁矿的差事,已经由他儿子秦日新在做。过去这几年,靠着帮左良玉的军队经办军械,听说也赚了不少银子。
要不说左良玉的起始地盘其实比沈树人好得多呢,他当军阀之初,就占了一块有大铁矿的州府,打造兵器都不用从外面买钢铁,最多买点焦煤、木炭。
可惜左良玉不懂组织生产,要是这样的地盘早两年给沈树人,沈树人崛起速度肯定还要快。
秦家人对于新来掌权的道台,心里也是有些忌惮的,唯恐一朝道台一朝办事人,把他们秦家人撂开。
尤其他们听说了沈树人跟左总镇关系极为恶劣,可以说是势同水火,自家当初帮着左总镇办了这些年兵器军械,难免会遭到清算。
所以这次在招待礼数上还是很周全,好酒好菜可了劲儿地上。沈树人最近在假借声色犬马低调暗访,对这种招待当然也不会拒绝,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照单全收。
但不管怎么享受,沈树人内心始终存了一根定海神针:他用理工科技术人才、数学账目管理人才,绝对不问对方曾经给谁效过力。只要对方将来好好做事,不欺瞒他,就可以继续留用。
当然,这个待遇也仅限于对理工科、专业技术人才。
文科官僚肯定要看服务履历的,至少当过汉奸的绝对不能用,服务过流贼的要看情况,看他在流贼内部起到了什么作用。反正明朝不缺读书人,科举都办了几百年了,就算把汉奸全杀了,剩下的读书人也够做官。
一番酒宴应酬、把沈树人稍稍伺候舒服后,大冶知县刘民生,便帮着赔笑牵头,在沈树人面前说好话:
“道台大人,听说您重视兵备,比左良玉时更甚,这大冶县内有铁山,可是筹办军备的重中之重,维持铁山照常运转的事儿,也是马
虎不得。
今日恰好您到此,下官等也趁机恭聆教诲,知道将来这大冶铁山该如何经办、是否沿用旧法,还是要进行什么改革……”
沈树人放下酒杯,拿折扇虚指一按,刘知县也就立刻闭嘴了,没敢再帮着说好话。
沈树人咽下酒水,慢条斯理说道:“铁山的事儿,眼下还没空操心,这才秋收刚完,本官一直关心着劝农的事儿。
你们大冶县今年收成如何,先细细汇报一下。还有,本官明年要在这大冶也推广种植玉米、土豆,本县田土的上下水旱,可有重新摸排过?来年有多少土地适合种那些舶来物?地方士绅又要向官府借贷多少种子贷,能算得出来么?”
刘知县和秦日新对视一眼,暗忖这沈道台还真是贪得无厌,这不是跟前朝王安石搞青苗法、强行摊派种子贷款一个道理么?
真要是贷给穷人,怕是根本还不起,最后还不是优先贷给其实没那么差钱缺粮的富农,让富农秋收后多还几倍的利息?
好在他们也是有所准备,知道怎么讨好贪官上级、顺便自己分肥。
在沈树人的查问下,他们很快拿出了自己新统计调整的“宜种玉米土豆耕地面积图册”,让沈树人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