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天色尚未彻底放亮,也看不清远处有没有伏兵,开门是肯定不敢的。
张国柱有些焦躁,骂道:“我等刀头舐血,千里迢迢来救,居然还要如此猜疑?吊篮一个个吊等到什么时候!鞑子迟早会发现的!而且我们的马匹怎么吊上城去!”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张国柱身边倒是有个年轻人颇有胆色,主动提议:
“这样吧,这塔山城门,虽无瓮城,总有闸门吧?我们先到城门洞下,你们放下闸门,再开内门,我们若是有轻举妄动,你们直接将我们堵死在闸门内总可以吧?
还有,你们不相信吴三桂肯下这血本,也没听过我郑某人,这都无所谓。可你们总该相信南京户部沉家吧?自从前年开始,沉家负责海运辽东军粮,朝廷可有克扣少给你们一粒粮食?户部可有在军粮方面吃过你们空饷?!郑某此番,是受南京户部沉侍郎之命来此!”
塔山这种小城,当然不会有瓮城,但明代军事要塞普遍还是有两道门的,因为城墙有厚度,动辄几丈厚,门洞的深度也就跟城墙厚度相当,完全可以在门洞最内侧装主城门、在门洞最外侧装闸门。
如果是诈城的鞑子,当然不敢自捣死地、到闸门和内门之间的门洞底下等死。
李辅明一听,这才信了七八分。
而且还别说,郑成功提到了沉廷扬、沉树人父子后,居然比提吴三桂还好用。
这里但凡有在辽东打过一年仗以上的老兵、军官,都可以切身体会到,自从前年开始,朝廷拨给他们的军粮,听说已经不被户部克扣了。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听说是因为从江南税粮地直接一站运到辽东,没有中间商克扣差价。
一说是沉家人急公好义、走海路伸出援手,李辅明立刻就多信了几成。
鞑子可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李辅明一咬牙,便吩咐李同泰可以开门。
许久之后,繁琐的安保手续总算执行完了,李辅明也亲自下城楼,带着一大群亲卫,戒备着到门洞口迎接来人。
张国柱率先朝他拱了拱手,李辅明是见过吴三桂手下主要将领的,拉着他到火光底下辨认了一下,依稀记得就是张国柱,才彻底松了口气。
“吴军门居然还会想着接应我们这些等死的弟兄,倒是我小看他了,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谢他的大恩。这位便是郑提举?
幸会幸会,虽是初见,不过你是沉侍郎、沉道台的下属,定然是义气中人,咱是粗人,不明礼数勿怪!”
李辅明连连跟张国柱、郑成功告罪。
以张国柱的立场,本来当然是该顺着为吴三桂说好话,但他也是要脸之人,凭良心他都觉得今天这一切,主要是沉树人、郑成功仗义,吴三桂不过是带路的。
另一方面,郑成功一路待他很厚道,眼前的塔山守军,也是一听沉道台的旗号,立刻就信任度暴涨。
所以张国柱也就鬼使神差顺着他们的话说:“李军门见笑了,我家军门也是适逢其会,共襄盛举,要不是沉家派出海船水师接应,我们也只是有心无力。”
李辅明点点头,转向郑成功,又颇为惊讶狐疑地追问:“刚才在城头,确实听到半刻钟之前,你们来的半路上有火器之声,你们果真歼灭了一队暗中遭遇的鞑子斥候?
没想到你们的战力也如此骁勇,人数不占优,还能击杀鞑子骑兵。还有,这葫芦湾都是浅滩,你们是坐舢板偷偷靠岸的吧?从山海关至此,舢板如何能到?”
这些问题都问得郑成功专业对口,当下他就颇为骄傲地自吹自擂起来:
“我们的大海船,有些有自带舢板摆渡,咱家世代跑海,学习了红夷人的大海船带救生小艇的习惯,又结合咱福船、沙船形制,中西合璧。
至于刚才黑暗中遭遇、偷袭歼灭鞑子斥候队,那是咱有马上连发火铳,李军门就当是三眼铳好了。”
原来,沉树人自从去年腊月、交代宋应星在大冶鼓捣骑在马背上用的左轮喷子手枪、卡宾枪,如今也已经三个月了。
宋应星还没实现量产,却也造出了十几把各种试制阶段的样品,定期有送到南京请沉树人过目、验收。
这些玩意儿目前还很不完善,连预期的二三十步内实现致命伤都没法保证,所以沉树人也没正式装备部队。
但这次郑成功要出来执行特别任务,沉树人就给了几支让他注意保密,顺便测试一下。
如果是白昼状态下的远距离骑兵接战,郑成功带的这十支样品估计都没开火的机会,可能七八十步之外就被满人骑兵用骑射覆盖了,只能靠明军的重甲拉近距离再战。
但是此刻确实黎明前的摸黑作战,双方交战距离被极大压缩,基本上是十步之外才能看清人,
所以刚才郑成功等人看到前面有敌人的黑影,抬手就是一喷子过去。短管枪在马背上单手就能开火,转轮不灵光手动拨过去也能继续打下一发。特殊的作战环境,天时地利加持之下,竟让郑成功轻松灭了一队鞑子斥候。
李辅明听说只是三眼铳,估计最多也就是改良的三眼铳,他也就没有多刺探,知道有些东西对方不想说,自己问了也没用。
沉道台的人,那都是义薄云天来救人的,他们也不能掉了份,对救命恩人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