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田光之被陈近南顺利地拉拢到郑成功这边。
但明军却没有立刻就展开什么实质性的行动,因为要把反水内奸的效果最大化,还需要耐心的等待和做局。
郑成功可不想冒冒失失让黑田光之暴露、最后却只稍微捞一票小的。
他的内奸要么不用,要用就要一鼓彻底歼灭九州诸藩联军。
所以,四月份剩下的这十几天里,明军依然保持了此前的交战态势和策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在后方,郑成功不惜成本,请求朱树人勒令朝鲜国主李淏进一步增加粮草供应,从釜山通过对马海峡,源源不断把粮食运到博多港。
与此同时,郑成功明面上却做得很低调,运粮船进港都是挑选晚上,而且港区周边警戒很森严,为的就是防止日军细作了解到明军后勤虚实,让日军低估明军的军粮储备。以便后续出其不意。
而黑田光之那边,这段时间里也表现得对友军更加仗义,而且这种变化非常循序渐进,进一步瓦解熊本人和萨摩人的戒心。
在扶桑这边,到农历五月底,台风季就会到来,大风天的密度也会渐渐提高。郑成功很清楚,一旦熬到那个季节,他再从后方朝鲜运来援兵、军粮、武器弹药,补给难度就会比四月底五月初高很多。
扶桑人那边,也会因为对“神风”有很高的心理期许,加上前朝曾经倚仗这玩意儿灭掉了蒙古军,所以一旦进入台风季,他们知道郑成功只能靠已经运上岛的存量物资作战,
日军的胆子也就会变得比如今更大,可能会不再满足于躲在阿苏火山山区游斗,而是敢重新出山跟明军野战,或是孤注一掷破坏明军后勤基地。
到时候,就是内奸一举发作的最好时机。
……
郑成功的计划很好,不过能否执行下去,不是他一个人说得算的,毕竟相持需要更多的粮草成本,也会带来不确定性。
所以他必须有朱树人的全力支持,
就好比王翦想跟项燕相持下去,麻痹项燕,你首先得有嬴政允许你带着六十万大军白吃一年饭。
好在朱树人对这个小老弟的支持还是非常坚定的,而且郑成功这一路,也不可能靠大明跨海运粮,那样运费太贵成本太高,本来就是朝鲜人出粮食。
大明只按他们运到的价钱,付给平价的粮款,但不承担朝鲜人的运费——
说句题外话,其实六十多年前壬辰倭乱的时候,大明去朝鲜跟日军作战,也是按当地平价给粮食钱的,那次大明实在是太仁慈了,既然是在朝鲜本土帮朝鲜人打,就该让朝鲜人出粮食,一两银子都不该给。
而这次好歹是大明主动进攻,在扶桑人的地盘上作战,所以给朝鲜基础粮价但不给运费、不给损耗,还算是应该的。不然朝鲜那破地方都撑不住,闹得盗贼蜂起反而麻烦。
朱树人在勒令朝鲜加急持续供给的同时,也通过信使给郑成功带去了一个跟前方战事没有直接关系的噩耗,让郑成功自己掂量着点,别打得太浪费。
“将军,王爷让您省着点花,到五月份为止,他可以让朝鲜全力支持,后续台风来了,就全靠你自己了。
南京朝堂上,对于对扶桑之战投入过大,已经有些微词,觉得这些地方没什么收益。普通士绅官僚看不清海权的重要性,这也是急不得的。
另外,有个最大的噩耗,内阁次辅、韩国公,去年冬天染病卧床,拖了两个多月,上上个月底薨了。如今内阁需要重组,户部也没原先那么好说话了。朝中支持海权的势力也略有下降。
更关键的是,王爷打算做做样子丁忧一阵子,就算不用守孝二十七个月,好歹也要稍微过一阵风头,再等陛下夺情。
所以这点时间,他希望您别给朝廷添麻烦,再提出更多要求,否则他也不好对天下人交代。”
郑成功听了信使的说辞后,也是微微一惊。都怪扶桑和中原毕竟隔了很远,一个半月前发生的事儿,他现在才知道。
沉廷扬生于万历二十二年,如今已六十有五,在这个时代算是高寿。历史上他永历元年就死在鹿苑港的清军进攻之中,如今因为儿子争气,他已经比历史同期多活了十二年,还执掌朝廷大权,也算是该享的福都享过了。
虽然沉廷扬没能看到自己血缘上的亲孙子当上皇帝,有点小遗憾,但这也是正常的,谁让他的年纪比亲家隆武帝老了十几岁呢,正常情况下沉廷扬本就该比亲家先逝世。
据说沉廷扬死后,隆武帝朱常淓也为自己的亲家辍朝了几日,给出了高规格的大操大办,比正常的国公更优待不少。
而朱常淓内心的想法,其实也不难猜:他早已确认自己的女婿不会篡位,也不急于让朱慈煜少年上位。
但朱常淓原本仅剩的一丁点担忧,就是怕朱树人想给生父生前完成一些心愿,看着自己亲孙子登基。如果沉廷扬身体健康,能硬朗到比亲家死得晚,或者能拖住,朱常淓就要脑补受害妄想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十几岁的年龄差距,终究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沉廷扬最终还是病死了,朱树人并不在乎生父有没有看到那一天,
所以,朱常淓最后万分之一的人生安全风险也不存在了,朱常淓已经确信自己可以身边的宫女宦官不至于损害他的健康,让他能享福到人生自然寿命的最后一刻。
朱常淓得了这么大一份保险,相比之下,给亲家的丧事大操大办一下,多花几个钱,又算得了什么。
……
而对于朱树人决定为生父之薨稍微丁忧一下的决定,郑成功这边也可以理解。
毕竟朱树人都已经被先帝赐姓朱了,跟生父姓氏已经不同,这辈子他在孝道方面还是有点亏欠的。现在沉廷扬寿终正寝,确实该好好向天下人示范一下朱树人的做派,不能轻易直接夺情。
而朱树人之所以这么决策,背后还有一个次要的理由:他很想借着这次的事儿,强调当年崇祯只是“赐他国姓”,但并不代表朱树人在宗法上需要改宗,也顺便再对天下人强调,他这个朱姓,不是当今皇帝的上门赘婿导致的。
如此一来,假设若干年之后,隆武帝朱常淓也崩殂的时候,朱树人就不用给朱常淓守太久了,也不存在丁忧,夺情的压力也小。
因为如果你是皇帝的上门女婿,皇帝死了,新君可以“以日易月”,二十七天后就正常行使权力,但你一个上门女婿就要抛下相当长一段时间权力了,你作为人臣是没资格“以日易月”的。
所以,既然注定要挑一段时间暂时放下权力,当然是挑自己亲爹过世的时候稍稍放权,更安全一些了,以后岳父死的时候就不用了。
在朱树人看来,他未来权力交接最危险的节点,就只是岳父驾崩、他儿子以皇太孙接位的初期。
因为如果有其他姓朱的王爷质疑新君的血统,也都会集中在那个时间点爆发,等朱慈煜坐稳之后,就没人跳得出来了。那段过渡期,朱树人绝对一天权力都不会放下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
大明后方的支持,暂时会削弱一些,眼下也只有靠郑成功自己,以有限的力量诱敌扩大战果了。
属下几个最心腹的将领,一开始都劝郑成功对朝堂上的变故保密,以防动摇军心,或者让敌人嚣张跋扈。
郑成功一开始也觉得低调一点没错,
但陈近南却力排众议,建议他以侄给伯父戴孝的礼法,在军营中自掏腰包操办一场。最好再在福冈和府内等地强征扶桑民间白布、白纱、白绫,和其他要用到的纺织物,给部分部队张罗缟素。
郑成功一开始觉得匪夷所思,但转念一想,这招似乎很适合——他现在怕的就是九州诸藩在阿苏火山山区游斗,巴不得对方轻敌。
故意露出一点破绽,对民间征收白色纺织品时,再假装逼得一部分扶桑百姓站到九州联军那边,闹到盗贼蜂起,不是正好让九州联军更加壮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