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就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站在厅内,在认真端详什么。
当他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她也察觉到了,回过头来。
大厅内并没有灯火辉煌,只几盏火把,不过四周墙壁上点缀夜明珠,让室内莹亮一片。
那女子穿着一贯的青色衣裙,乌黑的头发高高挽起,不施粉黛,不簪珠宝,看到走进来的霍莲,她的脸上绽开笑容,瞬间璀璨生辉。
“霍莲。”她喊道,同时向他扑过来。
霍莲忙伸手,将扑过来的人抱住。
怀里的人抬起头看着他,高兴地说:“我找到了最好的铁石了!”
她一直想要重铸六尺剑,但又对现有的料石不满意,这半年奔走了很多地方寻找,现在终于找到了。
“那真是太好了。”霍莲含笑说,“我以为成亲的时候,新娘子也回不来呢。”
婚期是提前订好的,因为要通知的人太多,分散各地,要给大家准备的时间。
还好,在婚期之前她回来了。
她一笑:“就算没找到,我也会赶回来成亲的,寻找铁石可以一辈子,但......”
她仰头看着霍莲。
“成亲只有一次,怎能错过?”
霍莲看着她:“洛九针,你路上又看了什么新鲜戏学来的话?”
洛九针哈哈笑了,将霍莲的腰环抱:“就算是学来的话,我自己说来,也是真心话啊。”
比起最初的时候,她现在真是很会说话了,多聪明的孩子啊,如果从小......霍莲将这个念头甩开,现在这样已经很好。
“还有。”他想到什么,将九针从身前拉开,让她站好,“你既然学了这么多,怎么还没学会不能随便抱人?”
九针眨眼看着他:“我没随便啊。”
“从你见我第一次起,就很随便。”霍莲说,看着她。
初见的时候她染着一身血奔逃而来,当着他的面就脱衣服。
更不用说后来在牢中被他捆绑,她竟然直接就抱着他胳膊睡去。
当然,以前的诸多不解,现在都有了解答,她是他的剑,随身在他,已经习惯了,而剑自然是要被人抱着拿着背着,这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除了他,如果其他人要抱她,她会不会也直接就......
九针笑了:“霍莲,那是你的第一次见我,但不是我第一次见你啊,如果我真随便,你也不会见到我了。”
正因为她知道他,了解他,相信他,所以才会那样随便地出现在他身边。
霍莲愣了愣,笑了,说:“如今倒成了我不会说话了。”
“我知道。”九针看着他,一笑,“你这叫多情总被无情恼。”
聪明也聪明,但聪明的乱七八糟,霍莲失笑,又收起笑,点头:“是,你的确无情。”
说受伤就受伤,说断剑就断剑,说不见就不见了。
连一句话都没有留。
“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见了,我会怎么样?”
九针看着他,诚恳说:“我没想你会怎么样,那时候,我回到剑里,我还是很高兴的。”
很高兴?
其实自从重新醒来,他们没有谈及过往,尤其是剑灵的事。
因为涉及到洛工,涉及到七星,是两人都不想碰出的话题。
这是她第一次直接提到回到剑里。
霍莲安静地看着她。
“其实,我不知道我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
“是剑生了灵,还是灵生了剑。”
“从我有意识起有人喊我九针,说我是女儿。”
“我的意识里有家,有父亲,母亲,和妹妹。”
“但我又知道,这些跟真正的家不一样,而我也并不是真正的人。”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直到你带着我,遇到了妹妹,我变成了人,变成了妹妹,也见到了真正的你,又经历了真实的世间。”
“虽然最后我离开了。”
九针握住霍莲的手,看着他。
“但因为我记得真实的世间,记得真实的你,你就会一直陪着我,在茫茫的虚幻天地,我不再是孤独一人。”
她就是这样从无怨言,生死干脆,洒脱肆意,霍莲看着她,还能说什么,更何况他也不是真的怨她,那些怨,都是因为舍不得。
他再次将她拥在怀里。
“我比你贪心。”他说,“我还是更想真实的拥着你。”
好了,这件事揭过去了,贴在霍莲的胸口,九针想,戏台上唱的果然没错,只要先示弱哄一哄,男人就没事了,她伸手拍了拍霍莲的背,站直身子。
“快来看我找到的铁石。”她说,兴奋地说,“可以将六尺剑重铸,而且更锋利!”
霍莲在后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跟以前一样,说完一件事,她立刻就会说另一件事,多余的情绪,没有的。
“依旧铸造成六尺剑吗?”他跟过去,看着地上堆积的铁石,问。
九针对他一笑,摇头:“不,我要铸成两把剑。”
霍莲看着她,轻声说:“一个叫九针,一个叫七星。”
她们姐妹终将相伴相生。
........
........
铸剑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眼前最重要的事,是举办一个婚礼。
虽然对于婚礼九针原本不在意,但霍莲总是在意,她不能对他太随便,随便抱,随便和他睡在一起。
等有了婚礼,就可以了。
回到宣宁城,四面八方祝贺婚礼的人和物都到了,两人也再次忙的各自见不了。
霍莲是能推的都推了,梁家兄弟们在这里,被他推出去待客做事,不过当都察司的人到来时,他还是亲自见。
朱川并没有来。
“恭喜霍将军。”十个都察司兵卫在大厅里,齐齐俯身施礼。
霍莲点点头。
但面前的兵卫们并没有起身,而是单膝下跪,再次齐齐施礼。
“恭贺都督大喜!”
霍莲看着他们,嘴角浮现笑意,抬手:“起来吧。”
兵卫们起身,为首的让人将两个箱子抬过来。
“朱都督说,这是给将军的贺礼。”他说,亲手打开一个,露出金银珠宝,又打开一个,露出的则是一摞一摞的信报,“这是这两年有关将军的闲言碎语。”
霍莲看着两个箱子,点点头:“替我谢谢你们都督。”
兵卫再次俯身施礼:“朱都督说,以后,请将军多保重。”
也就是说,以后朱川不会再为霍莲挡住这些了,作为都察司都督,除了陛下,其他人在他眼里都一样。
霍莲再次笑了笑:“回去告诉朱川,我霍莲还没到靠着他活着的地步。”
霍莲这边见旧人,九针也在看旧人送来的贺礼。
“青雉刚让人送来的。”陈十坐在椅子上,说,“老陆现在退养了,西堂那边她接着账房,忙的很,也走不开。”
九针点点头,打开了包袱,微微愣了下。
“嫁衣啊。”陈十也很惊讶,“还挺好看。”
应该说很好看。
九针将嫁衣挂在衣架上,与原本准备的嫁衣对比,能看出不一样的绣技。
“这丫头在信上说,这是小姐在回许城的路上绣的。”陈十拿着嫁衣里附送的信,念,“但最终没能绣完,这两年我苦练技艺,终于能拿出手,续上了小姐的针法,做完了这套嫁衣,希望小姐你喜欢。”
他念完了,又挠头。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又看九针,带着几分复杂情绪。
“你在回许城的时候做的?你那时候就想着嫁给姓霍的了?”
唉,真是让人心痛,他的小女妹妹啊,怎么就看上霍莲这东西了?
九针接过信看了遍,再看一眼嫁衣,点点头嗯了声。
“你怎么就喜欢他了?”陈十还是唉声叹气,“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总不会是被霍莲绑走关在都察司的时候吧?
九针想了想,说:“这要从当初他抱着我哭的时候说起——”
话刚开口,门外响起重重的咳嗽声。
霍莲也推门进来。
其实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九针说喜欢他,原本想多听一听,但竟然要从哭鼻子的时候说起来,还是罢了。
“娘子,这些事我们说就行了。”他说,看了眼陈十,“不要跟外人说这些。”
陈十瞪了他一眼:“什么外人,谁是外人!”又冷笑,“一日没成亲,你都是外人!”
九针在一旁笑。
霍莲对陈十一笑,忽地抬手一礼:“幸苦兄长了。”
这次可真成了大舅哥了,陈十忍不住摸了摸鼻头,一甩袖子:“我嫁我妹妹,辛苦什么!”
说罢忙向外走出去。
刚站到门外要吐口气,耳边传来梁六子的大嗓门。
“哎呦,大舅哥在这里躲清闲呢。”
陈十一腔恼火立刻冲他去了。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边的吵闹,霍莲也站到衣架前,看着嫁衣。
“好看吗?”他问。
七星点点头:“好看。”
霍莲看向她:“娘子,我来与你穿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