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想我再扶持一个谢卿辞么?”秋忆梦幽幽开口。
她脸色苍白,眼前敷着白纱,头发散落凌乱,整个人瘦削了一大圈,看起来憔悴极了。
“你现在只需安静休养,不要想心烦之事。天儿我不都派人接应了么?”
“不要想,怎能不想?”秋忆梦哀声道,“阿兄,我要死了!”
秋成峰清楚妹妹的情况。
“……那仪式已经紧迫到这个地步了?”
“再有六十天。”
秋忆梦低声道:“若是不能得到陈氏骨殖,补全仪式。妹妹我……怕是活不过这个年关了。”
秋成峰面色凝重。
“不怕,我西岐之人,没有丢弃血亲不顾的道理。”
“你的事情我已告诉爹娘,他们会在家里布置的。”
“谢卿辞小儿必然想得到神农木,修补他那破烂根骨,以及复原双眼。”
“可到了西岐——”
秋成峰冷笑一声。
“做什么事,还由得了他?”
*
御风诀,可以日行千里,但四大部洲间,皆有无量海相隔,想要单凭自己横跨部洲,必须有出窍期级别的灵力支撑才行。
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乘坐如意舟。
“哇。”
清萤抬头望着天空中流光溢彩,仿佛巨鲸般的彩舟,发出了很没见识的惊叹。
这里是东华部洲最大的如意舟场,有五十多条舟船,通往三界各地。
舟场人来人往——不过也有精怪化形混迹其中,倒也没谁驻足特地嘲讽她,只因如她这般赞叹的凡人实在太多了。
修真之道奥妙无穷,凡夫俗子感叹是自然的。
——谁也没想到,清萤是个修士。
谢卿辞问:“你不是在书中看过如意舟的描述么?”
修士大多可以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如意舟的存在,为了不丢脸,大多可以控制住初次见识的惊叹。
“但确实很壮观,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啦,也没有大声喧哗吧……”
清萤唇角微撇,以为谢卿辞是在嫌弃她丢人。
“哦,认真看书了便好。”
——原来师兄只是因此疑心她没认真的读书。
不愧是你谢卿辞。
谢卿辞微微仰起脸,感受如意舟带动气流时吹动的强大的风,仿佛看见那流光溢彩的舟船。
他轻声道:“天机宫的弟子,部分发明还是有些价值的。”
“师兄,你认识天机宫的人么?”
清萤知道,天机宫是三界中一个知名势力,门中之人大多醉心发明炼器,创造了不少机关秘宝。
“以前见过。”
谢卿辞对买票流程也很了解,甚至因为他的目盲,作为照料亲属,两人同享半价优惠。
清萤:!!!
她还以为师兄对自己的目盲之事很敏感呢。
无论是买票,还是登船、寻座,谢卿辞都似是非常熟练,甚至两人坐船时,他还给清萤点了杯冰果汁。
“喝完果汁便休息,前往西岐部洲至少要五个时辰,你身体不好,不养足精神,到时水土不服才辛苦。”
“好嘞。”
出于对事态的精准评估,两人姿态皆十分放松。
没办法,要怪只能怪秋忆梦太废物了。
清萤和容如玉的联手反击,已经彻底打烂了东华部洲的归古势力。至少要到西岐部洲,那帮家伙才敢死灰复燃,操作势力做些小动作。
不过虽然没什么心理压力,但第一次乘坐如意舟的清萤还是有点小兴奋,尽量不影响到旁人的打量四周,摸摸小摆件。
一个时辰后,她才渐感无聊困乏,沉沉睡去。
*
“醒醒,阿萤,我们到了。”
……
清萤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谢卿辞清冽的声音。
脸颊似乎还被捏了捏、
她嘟哝:“师兄,你叫我?”
“嗯,已经到天穑城该下船了。”
“好。”她揉揉眼睛,感觉头脑清醒后便麻溜地起身,追上谢卿辞,“你刚才叫我设么?”
“?”
清萤兴冲冲:“你刚才是不是叫我阿萤了?”
谢卿辞面无表情:“没有。”
“告诉我嘛。”
两人说说笑笑,随着人流,走向前方不远处的巍峨城池。
与东华部洲不同,西岐部洲此时正是冬末初春,遍地料峭寒枝,越发显得行人匆匆,城池巍峨。
此处便是西岐部洲名城之一,天穑城。
据说上古时期,神农曾在此传授万民稼穑之法,因而得名。
清萤目光无意间扫过周围走过人群,微微皱眉。
她忍不住疑问:“很冷么?”
虽说春寒料峭,但无需运转乏力,清萤身上的秋装也感觉良好。
但周围行人,无分男女,怎么都捂得严严实实?
如果说凡人冬末初春穿得厚些,倒也合理,但总不能在场近九成都是凡人吧?
在人群中,纱丽轻盈的她反而像个异类。
就在此时,两人身边走过一名老翁,以“恰到好处”的声音留下一句低语。
“不知廉耻!”
清萤:???
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是不是在说别人?
但她一抬眼,发现老头正正嫌恶地盯着她,而其他行人皆是匆匆错开她视线,仿佛避嫌。
她也没漏什么敏感部位啊,她连胳膊都是蒙了白色轻纱,怎么就被骂了?
看这些人态度,她还以为自己是穿着泳装呢。
她抬手指着那人身影,面朝谢卿辞,张口不知如何评价:“这……”
谢卿辞神色早已在方才瞬间冷酷,清萤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砭骨的杀意。
——针对他的侮辱,他从不在意,但无故侮辱她不行。
清萤本来也生气,但见师兄都要拔剑了,赶紧劝架。
“没事没事,可能老头见不惯青春美少女吧。”
现在她知道谢卿辞最开始为什么那么肯定她会不喜欢西岐部洲。
这出师不利……确实晦气。
一上来就遇到个西岐本地的保守老头。
清萤无缘无故挨骂,心中不服,然而见所有人都捂得严实,而且在那老头辱骂她时,居然无一人有异议,甚至颇有赞同,她心里还是有些数。
清萤默默加了一件半臂。
这样总行了吧!
“你若不想穿,可以不穿,无人会再置喙。”
她见谢卿辞面容微冷,很乐观地说:“没事,反正我身体不好,穿暖和点不生病嘛。”
“好啦,不生气,我还想和你在这里开心玩两天呢。”
好说歹说,她总算将谢卿辞哄好。
望着近在眼前的城门,清萤暗暗松口气。
赶紧进城,然后找个客栈住下,让她睡一觉晚上再出来逛。
然而——
“城主有令,神木降诞在即,凡年满七岁及以上男女,未有五十岁长者同行,不可结对入城!若要入城,需出示婚书、道侣证或姻缘牌。”
“七岁以上未婚女性,不得入城!”
啊?
清萤脱口而出:“神农木发芽,和年轻女人有什么关系?”
况且她和师兄哪来的那些信物?
清萤敢保证,那些有这证明那证明的夫妻,估计还没他俩感情忠贞深刻呢。
城卫兵眼皮都不抬,始终不肯直视她这样的年轻女子。
他严肃宣布:“既然没有证明,便是浪咳荡男女,不可进城,玷咳污神木。”
清萤眉头竖老高。
他俩愿意走规章是给面子,真要进,用得着城门排队?
“而且,若是无媒媾咳和男女,入夜前,最好自寻出路。”
城卫兵声音轻蔑鄙夷:“否则夜晚死于不明不白之地,平白脏了神土。”
此刻已是黄昏。
黄昏,逢魔时刻。
给城卫兵的言语,平白添了一番诡谲色彩。
清萤:嘶,好像有点恐怖。
有点小虚,但她偷眼瞥了眼谢卿辞。
剑修眉眼凛然平静。
哦,那就不用怂。
他们是人群的最后排,清萤见卫兵就等着他俩走人然后收摊,顿时也不挪了。
这人的轻蔑排斥,让人恼火。
“若是轻佻无状,会如何?”
“或许会引来邪祟。”城卫兵冷漠道,“但护卫队不会救不贞之女。”
不贞之女??
“你是说这样么?”
清萤在手背印下一吻,随后将手背贴上谢卿辞唇瓣。
她怒极反笑:“这样算不贞么?”
这当然不是。
然而,就在城卫兵准备开口驱逐时——
阴风吹过每个人的后颈,光线骤然昏暗,本就摇摇欲坠的夕阳瞬间消散。
众人心中均是一紧,有什么东西似乎要降临了。
城卫兵满脸惊恐,似乎意识到是什么:“来了,快——”
谢卿辞抬头“望”了它一眼。
瞬间风平浪静。
邪祟无影无踪。
谢卿辞平心静气道:“请问。”
“阁下方才说了什么?”
“风太大,我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