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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河边看了很久夕阳,听了许久谢卿辞的心跳。
他的爱意汹涌,犹如海浪拍打礁石。
真诚强烈的爱意,比最烈的美酒更令人迷醉。清萤以前拿筷子蘸着,尝了一点点神仙酿——它绝对没有此刻更令清萤心神同醉。
她知道自己喜欢师兄,但在此刻,面对如此深切诚挚的爱意,她很确信——
“我想,此时此刻,我爱你。”
这或许是一时的醺然。
但在那三个字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后,清萤感觉……很轻松,很充实。
但这显然与她之前的诉说相悖。
“爱”不应被滥用,应当克制而谨慎——
“但合适的表达爱,令人满足。”
谢卿辞微笑道:“我想,手札上可以再添一句。”
清萤稍稍思索,微微颔首:“你说得对。”
今天她新增长了一个小知识,原来恋爱中,也可以适当的表达我爱你的。
她之前简直把这句话当做限制词,绝口不提。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暗淡,天色彻底黑暗下来。
谢卿辞道:“回家吧。”
“好。”她眨眨眼,“师兄,你现在也会说家啦?”
以前都是她一口一个回家呢。
少女说话声音放松轻快。谢卿辞的心声让她觉得广阔、汹涌且安心,听了半小时后的她,现在便如做了心灵按摩般舒展。
“嗯。”谢卿辞摸了摸她的头发。
或者说,把玩。
大概就是,指尖一圈一圈地绕动发丝,再一次抽离。
从他乐此不疲的态度来看,这件事今天应当想做许久了,但直到此刻方才动手。
——少年人的幼稚之举,堂堂仙尊怎能自降身份?
但最后他还是做了。
清萤对此有些诧异,但并不抵触这亲密的动作。
两人牵着手走上回去的路。
这次是清萤主动的。
路上偶尔会遇上晚归的村民,或惊诧或敬畏的垂下眼,不敢直视他们二人。
毕竟如当众牵手拥抱一类的亲密之举,无论是修真界,还是凡间,都极少见。
大家讲究发乎情,止乎礼。
但清萤只想和谢卿辞牵手,后者自然也由她去。
等到采采看见,并在夜聊时,有些犹豫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你想不想和苏木牵手?”清萤推心置腹道,“如果在你成年前,苏木就醒了,你想不想和他时刻牵手,随心拥抱?”
采采呆了一下,显然是在设想那样的场景,随后面色微红。
“那样不合礼。”
清萤一拍床褥,理直气壮道:“这里是哪?”
采采下意识回答:“天穑。”
“你是谁?”
“我是采采……天穑圣女。”
“对啊,这里是我们从无到有,重新建设的天穑城。”
天穑城从前保守、封闭、守旧。
“那以后的天穑什么规矩,还不是我们说了算?”清萤不以为意道,“首先就从男女关系入手,当众那什么当然不行,可牵手同行,怎么都不能算伤风败俗。”
采采认真思索了片刻,随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清萤姐姐说得对。
“拿出点自信来。”清萤鼓励道,“你可是圣女,为什么还要事事都畏惧外界看法?”
在清萤暖呼呼的心灵鸡汤下,十四岁的初代圣女微微颔首,对自己的地位,有了一丢丢新认知。
*
转眼间,已是十二月中旬,年关将近。
说起来是年关,但西岐的天气却已经摸到了夏天的边边。
清萤看着家家户户已经准备好的红灯笼,有些出戏。
“这是从上古时候传下来的习俗啦。”采采说道,“不止如此,家家户户还要贴祓字。”
“贴福?”清萤回神,琢磨道,“那我家就由师兄写吧,他字好看。”
采采说道:“先天道名讳祓,有祓除邪祟的吉兆。而且也和福同音,这习俗一代代流传下来,也不知多少年了。”
和她以前的世界很像,但又不完全像。
清萤便问起其他方面的习俗:“你们这边过年还有什么习惯么?”
“应该都差不多吧?团圆饭,放鞭炮一类的。”
清萤渐渐也接受了夏天过年的设定,兴致勃勃道:“到时候我们搬个桌子,一起在院子里吃团圆饭。”
“嗯。”采采笑了笑,但眉眼间的喜悦不如最初。
清萤了然,团圆二字戳到了采采的伤心事。
她算算时间,距离苏木沉睡已有将近一月,总该有点动静了。
其实每隔三日她都会询问谢卿辞神木发芽之事,但得到的回复都是时机未到。
清萤轻轻拍了拍采采发顶,小姑娘无声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她没说什么,心里决定等回去就问问师兄,时机到底差在哪,能不能帮助解决。
采采每天都对着那一捧土念叨,人看着怪揪心。
没想到这次也凑巧。
面对她的问题,谢卿辞很爽快地应道:“时机将至。”
那也不必磨蹭,在春天的尾巴,三人开始着手神木复苏之事。
……
谢卿辞说,唤醒神木,最重要的角色是采采。
即使是他,也只能主持净化仪式,引导百姓信仰之力,为神木点灵化形。
但要唤醒“苏木”,却只能靠采采。
清萤非常理解。
“爱的力量,爱的力量知道吧?”她和小丫头念叨,“用你们共同的记忆找回他,要不然呆木头自己会浑浑噩噩呢。”
采采神色凝重地点头,手里紧紧握住了一枚护身符。
这是她缠着清萤姐姐送她的。
这护身符被清萤姐姐那样的爱情成功人士开光了,对气运一定有加持。
将头发扎做两个花苞的女孩跪坐在蒲团上,虔诚阖目。
法阵灵光大盛,千家万户升起的信仰与功德之力交融,护佑着小丫头的神识,轻轻碰触泥土之下那颗沉眠的种子。
他正在做一个漫长的梦境,等待被春天唤醒。
神木大人呀神木大人。
春天快要结束了。
请求您……
听听我的声音吧。
采采感到自己的神识无限下沉,终于感受到了——
一个清澈微凉的梦境。
*
他是一棵树。
亘古以来,洪荒以来,便矗立在那里,从土里发芽,沐浴风雨成长,仅此而已。
但相比其他万物生灵,他或许又有些不同。
因为,有一群吵吵嚷嚷的人将他围了起来。
“这是神农大人证道前留下的种子。”
“那就是神木。”
“要把神木供奉起来!”
但他只是一棵树。
所以即使凡人供奉再多的金银珍宝,写出再华丽虔诚的辞藻,他也绝不会回应。
凡间尘事纷扰,主动插手那是自讨苦吃。
树——不,他有了名字,叫做神木。
神木决定学习神农大人,做一棵不会言语,没有思想的好树。
而他这样的选择反而契合了凡人的心意,一百年,两百年……凡人不再幻想这颗遗留的仙种能赠与他们秘籍灵宝了。
他当真成了一棵神木,安静地生长在高高的山上。凡人只在每年的年关,春末夏初的时候,选择开山供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