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你死。”
谢卿辞哑然失笑:“你想我死么?”
清萤望着他,想嗤笑,却又笑不出来,她的唇角停留在一个稍显古怪的弧度。
“你不觉得你这一系列行为,都非常矛盾滑稽么?”
那名为谢卿辞的魔头望着她,唇角似是模仿她,同样停留在稍显古怪的位置。
而正是看到谢卿辞脸上的表情,清萤才知道自己的表情原来是如此烦躁,如此苦闷,如此……挣扎。
他轻声问道:“你知道么,我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被你杀死。”
他这一句疑问,令清萤悄然噤声。
“一千五百年前,魇潮复苏。那个男人必须成为天道,为了应劫,他为自己斩出两具化身。”
“创造我的目的只是为了将我当做容器,容纳他所发现的魇力之源,同时将我当做令三界圆满的祭品。”
“只需死我一人,便可令他以天道之身证道,所谓令末法时代降临的魇潮,都不是问题。”
魔头温声讲述着,间或让清萤恍惚,仿佛回到他与她晨间读书的时候。
“而且他那般爱你,不忍令你纠结,便将一切恶质都留给了我。”
“冷酷、自私、漠然,给了我他七世轮回一切的消极绝望。而他却又担心我怀恨在心,将你杀死,于是又给了我对你更强烈的爱。”
清萤听他讲述师兄当初的抉择,只觉得师兄分解自己,如同屠夫宰割一头牛,他对自己毫无怜悯之心。
她心痛,低声道:“是我拖后腿了。”
若不是她死了,师兄不必为了复苏她,而强行拖如此之久。
魔尊却道:“不,这是我的责任。”
清萤抿唇,忽然意识到,即使没有魇力污染,以他的情况,哪怕外表平静而无异状,却离癫狂也不远了。
人称一会儿“我”,一会儿“他”……那他到底是谁呢?
她的师兄,如何便要这般辛苦……
“或许这便是情劫之苦。”谢卿辞自语道,“绵延两千年,斩化身而解。”
魔头自诞生之日起,便知自己终究要作为祭品,被她吃掉。
“我一直在等你。”
“等了两千年,终于见到了。”
清萤嘴唇动了动。
她忽然理解了见面以来,谢卿辞一直的沉默。
千言万语堵在唇边,可是……能说什么呢?
“那家伙你以为便幸运至极?”
说着,谢卿辞不忘讥诮拉踩自己的半身,只是说了一句,未免显得无趣,便又索然闭嘴。
清萤强行平静心意,她清声道:“你现在与我说这些,目的是……?”
“见到你的瞬间,我便知道,我的情劫已至,挣扎数日,还是没有意义。”
谢卿辞平静地望向她:“与我解脱吧。”
他与清萤讲述了之后行动——他死后,魇潮失去封印容器,定然会狂暴一时,但只是无根之木,天尊收拾局面不算困难。
“你待外界平息后,便寻空立即离开此处,待他来找你便是。”
他声音平静,吐露的言语却混乱不堪:“那个人、天道、我、会回来的。”
化身的爱与恨,犹如杂糅的喧嚣野草,铺天盖地而起,却又瞬间消散。
“……有很多人都因为你死了。”
“是啊,封印魇潮,等你归来便自愿死去,是我的责任。”魔头轻声道,“违背契约,我该死啊。”
这是谢卿辞斩出化身时定下的底线——不可枉造杀孽。
然而千年的等待下,两具化身却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清萤无言以对,登时闭嘴。
他对因他而死的人毫无歉疚,即使死,都是混沌的。
清萤知道,自己对他不该有任何怜悯。
剑光闪现前,她只是最后问了一句:
“以你得到的这部分感情,你会觉得,那个下午……下雨的那天,我没有在河边救你,会更好么?”
如果当时她没有救师兄,他大概会直接死去,那他渡劫便会一次成功,也免得之后诸多苦楚。
男人通透平和的眼眸转向她。
他乌黑的长发冰凉,苍白的面容冰冷。
可相遇以来,这是清萤第一次听见他如此清明笃定的温柔言语。
“从未觉得。”
等了千年,恨了千年,迷惘千年,方与她有数昔之欢。
却也只有在梦中,他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若他恪守初心,牢记自己的使命,安安稳稳地等她千年,完成自己的任务。
那在此刻终末之时,是否也能要求她给予温柔笑意,给予他……少许梦中听闻的爱语?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得狼狈,死得荒诞。
少女的面庞在他视线中渐渐模糊,化身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与释然。
他看见烙印在他得到那部分神魂深处的,烟雨朦胧的下午。
少女忍着泪,坚强又温柔的面容。
还有千年分离前,她要求他的承诺。
……
他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