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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但在七国争霸,战乱倾轧的岁月里,最受其害的,永远是百姓。
“阿萤,我们走吧。”
长兄清风举牵起小女孩的手,示意她跟随自己上马车。
跟在戎装少年身畔的小女孩不过六七岁年纪,生得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她一步三回头,甚至挣扎想要留下。
“但是阿兄,那些人快要饿死了。”清萤皱眉,同情道,“先生说,身为士,要庇佑百姓安泰呢。”
“那是文人的事,我们是武人,只负责打胜仗。”
少年皱眉,警惕地望着四周,以防流民暴起伤人。
而两人四周的数名护卫,也同样一手扶上剑鞘,以明晃晃的武力震慑四周。
这两位可是安国公的嫡子嫡女,探亲归来,可不能出事。
清萤眉头仍然紧蹙,她总觉得阿兄说得不对,却又年纪稚嫩,不知该如何反驳。
清风举行动匆忙,将妹妹半强行地拽上马车,自己则掀帘向外看去,眼见马车过了城门,这才安下心。
他对马车中另一位文人打扮的成年人道:“情势怎会糜.烂至此?流民竟能流窜至京畿?”
此人为安国公心腹智囊,也是两名少主的授业恩师,关系十分亲密。
“国主昏聩,错信小人,上陵之战三十万大军覆没……”中年男子叹气道,“之后局势怕还要动荡许久。”
清风举不解:“我天晟在七国中怎么说也是第三,怎会被那若水国碾压至此?”
“……”中年男人沉默一霎,接着低声道,“据说若水那边,用了数名妖道,用了诡谲阵法。”
兵家天生对这方面反感,清风举厌恶道:“什么旁门左道!于是国主便也开始广纳贤才了?”
中年男子颔首:“找了不少妖道。”
两人忧心国事,说话也并未顾忌清萤。
清萤剔透澄澈的眼眸浮现淡淡困惑,她不懂先生与阿兄口中的许多词汇,却也大概听懂,国主昏聩,以至于前线打了败仗,丧失国土数百里。
那些可怜流民,都是因为那场败仗而出现的。
怎么办呢?
……
在她身旁,两名男子也各怀心事,思索自己的救国之法,马车中因此陷入沉寂。
半晌,只听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打破沉寂。
“我以后要做大将军,把坏人统统赶跑!”
清风举思绪被打断,望向小妹的目光感慨又无奈。
“稚童尚且有报国之志,庙堂上衮衮诸公却是……”
先生神色微动。
“寄希望于国主振奋,怕是无用。”
清风举抿唇。
但身为臣子,他们又能说什么?总不能说那最大逆不道的言语。
先生轻声道:“但是我听闻,国公那里,最近有位贵客。”
清风举神色微变。
“回去再说。”
这已经涉及安国公府最深的隐秘,便是在护卫守护下,也不能放肆言语。
先生见他已经知晓,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清萤听着两个大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无趣地将目光转向车外。
天京城并没有因为今年战乱而受到影响,仍然人流如织,繁华喧嚣。
可小姑娘新奇地张望一阵,忽然想起城外一双双干涸麻木的眼睛。
她心里忽然没有那么高兴了。
清萤知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不对的。
那该怎么办呢?
而她从小就被先生夸奖聪颖,过目不忘,更兼之赤子之心,唯独是女儿身十分可惜。
清萤不喜欢先生的“但是”。
为什么每次都不肯公正地夸奖她,总要在结尾加个“但是”?
反正她认真的决定了——
她,清萤。
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个像爹爹一样的大将军!
*
阿兄死讯传来的那一日,素来威严高大的爹爹仿佛瞬间苍老。
“你阿兄好样的。”安国公喃喃自语,“不愧是我清家的好男儿。”
清萤时年十岁,已经初晓世事。
比如阿兄才不过弱冠,二十岁而已。
比如阿兄不是像大将军一样死在沙场上,而是为了满足妖道私欲而死。
比如爹爹已经愤怒得双眼通红,恨不得将那被国主宠幸的妖道剥皮抽筋,却还不得不缄口不语。
一直潜藏在心底的志向再度萌发。
“爹爹,我以后也要上阵杀敌,为阿兄报仇!”
然而素来最疼爱她,最开明的安国公,却极为严厉地斥责她。
“胡说!你个小女娃,整天想着舞刀弄枪成何体统,也想死么!”
小姑娘被吓得一呆。
安国公望着女儿像极亡妻的懵懂眉眼,只觉心中哀恸。
人生大痛,莫过于早年丧妻,中年丧子。
可他膝下还有小女,于是就连奋起一搏,为妻子报仇都不敢。
“此事休要再提!”
爹爹说,如果她再说此事,就狠狠揍她。
清萤闭上嘴巴,然而心底的志向,却如坚韧野草,深深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