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惠能说到这里,不无感慨地向乡亲们说起他成为六祖的经历——
我三岁丧父,自小与娘亲相依为命。
长大至十二岁时,便跟随娘亲垦荒种荔种农作物等,又去离村约五公里路程,地名叫叻路、竹蒿岭、龙山山麓及天露山等地斩柴,然后挑去新州县城出卖。
日复日,年复年,转眼到了二十四岁辛酉年,这年,正当我娘亲要为我操办婚事时,岂料我未来的外父却病了。
郎中开出药方,其中有一味灵芝,本地药店当缺,说广州甘药店有售。
于是,我便去到广州,买到灵芝后,店小二好意叫我进内喝杯茶才走。
就在进去茶喝时,忽然从客房传出一阵念经声,我便留神细听,那客人念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我似有所悟,刚好那客从客房出来。
我便上前施礼问那客人说:“敢劳请问师父,你方才念的是什么经?是从哪里学来的?”
客人答道:“我方才念的是《金刚经》,从湖北黄梅县东禅寺五祖弘忍大师那里请来的,他那里香火鼎盛,门人千余,你怎么有此一问?难道你亦想学经吗?”
我说:“想是有这么想,不过。”我没有再说下去,面露愁容。
那客人本是一佛教徒,经商路过至此,见我欲言又止,便问道:“你既想去学佛,为什么又一言不发而愁眉苦脸呢?难道有难言之隐么?”
我答道:“我本诚心事佛,只是家中尚有位五十多岁的娘亲,家境贫困,生活有所顾虑。”
那客人见我是个孝子,且志恳心诚,便从衣袋里拿出十两银子对我说:“你既有心去学佛,这些银两我送给你作母亲的生活费吧。”
我此时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地说:“怎好意思呢?”
那客人说:“我是新州安道诚,是佛教门徒,慈悲为本,你就收下吧。我有时间亦去东禅寺听弘忍大师讲经的。你如果有心去,等我在广州办完了货,可以同你一起回新州。”
我接过银两,多谢安掌柜,搭他的顺风船回到新州县城,便高兴地回家了。
我回到家后,便把去广州买药遇到安掌柜念经及赠银之事一一告知娘亲,要求娘亲同意我到黄梅学佛经。
开始时,我娘亲和舅父都不同意我去。但我执意要去。舅父故意刁难,说:“如果你坚决要去,要我答应,你能拜开我村边的那块大石,就即时可以去。”
舅父有意刁难,使我感到有巨大的阻力。但我转念一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就试试看。
于是就立即拿香点燃去村边那石前插下,一跪三拜,拜完放眼一看,那块石真的有裂纹渐渐地分开成两块(此石现仍在旧土郎村,名为别母石),我随即高兴地回去告知舅父。
因有言在先,舅父只好答应了。
就这样,我辞别娘亲,跋山涉水,晓行夜宿,历尽艰辛来到湖北黄梅东禅寺拜见五祖时,五祖曾试探我说:“南方人没有佛性。”
当时,我答道:“人有南北之分,佛性岂有南北之分?”
五祖经我这一反驳,知道我是顿根种姓,非常人所及。
五祖为了考验我的心志,就要我到舂米房,做砍柴舂米的杂役工作。
我在舂米房工作勤恳,一有空就听师兄讲经,不明白的地方就向师兄请教,时间不久,便与大家和睦相处,不经不觉地过了八个多月时间。
有一天,五祖弘忍自觉年事已高,要选择法嗣继承衣钵,便召集众门徒,作偈示意,有何所悟,如能明心见性,便得传衣钵成为第六代祖师。
当时大师兄神秀,他作了一偈写在墙上:
身似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佛拭,
勿使惹尘埃。
五祖弘忍看了,认为此偈只到门外未入门内,不曾见性,叫大众只可念诵,依此修行日后自会悟性明心,得成佛道。
一日,小和尚神清在碓房背念此偈,我听闻上前问明原因,得知是弘忍大师考偈选嗣,便要求神清带我去观看。
走到走廊写偈处,适逢在旁有一位进寺上香的官员,人称张别驾,正在念墙上那首偈语。
我听后,觉得此偈未曾见性,随即心有感触悠然开口说:“我亦有一偈,你可否代我写上?”
那张别驾说:“看你像个杂役工,怎么不会作偈?”
我答道:“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我念给你听,你帮我写上吧。”
张别驾将信将疑地说:“哦……你说得在理,那好吧,你念我写。”
“好。”我随即念道: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张别驾写完了偈,在场众人等都感到非常惊讶.一个舂米仔,竟会作出如此好偈,确实了得,无不称赞。
弘忍大师闻知亦来观看,亦觉得此偈非比寻常,心中暗自欢喜。
但是,见到众人在此称赞议论,恐怕会有人产生妒忌,而伤害我,随即脱下一只鞋,边吐口水边用鞋底擦地说:“此偈亦未见性,平平常常。”即把偈全部擦了。在场的人都感到惊讶,不明原因。
可是我却暗自欢喜,心里领会师父是口传佛意,我会在他足下,便高兴地回碓房去了。
第二天,我照常在碓房舂米。
我个子小,气力不足,经常腰背石头来增重踏碓压力,由于石与衣肉交接摩擦日久,衣服破了,皮肉损了,被苍蝇点卵成蛆仔,在我腰背和石头之间蠕动,有时有几条跌落在地上,我却把它拾起来放回腰背处,自言自语地说:“蛆,你不吃身上肉,却啖地中尘。”
此时弘忍大师正好行入碓房,见到我便说:“求道之人为法忘躯?辛苦你了,三缸米熟否?”
我答道:“为法忘躯,何言辛苦,三缸米熟矣,尚欠筛。”
弘忍大师手持锡杖指向碓旁墙上挂着的那个筛子说:“筛子在此,你自己取之。”边说边在碓头用锡杖打了三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碓房。
我心里盘算,师父与我的对话实是各藏玄机。
师父问自己求道之人米熟否?即示意,你来学经学佛.学成怎样?有成就吗?而他自己答的三缸米熟尚欠筛亦是隐语,“我学经基本有成就,能悟性明心,但仍然要师父指点。”师父击石三下不言而喻,那岂不是叫我三更去见他吗?我越想越高兴。
当夜三更,我走进五祖房中,双膝跪地,五祖一见故意问:“夜半三更,你来此有何事?”
我说:“来此求师,日间您击石三下,不是示意叫我三更到此吗?”
五祖满意地笑了,随即关上门,用袈裟遮窗,细声地为我讲解《金刚经》,使我即时大悟,明白了一切万法都不离自性。
我对五祖说:“原来自性本是知足,原来自性本是清净,原来自性不生不灭,能生万法。”
五祖大师已知我已悟本性,高兴地、详细地对我说:“修德有功,性德方显。从性起修,修明自性,不明自心,不识本性,学法无益,若明自心.识自本性,即天人师佛。”
三更受法,人尽不知,五祖大师又把顿教及祖传衣钵交给我,对我说;“你以后就是第六代祖师了。从今以后,你要善自护念,广度众生,流布将来,莫令断绝。”并要我须记此偈,好好领会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