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倾盆，雨帘将偏房隔绝成另一方天地，檐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宁嗣音的裙摆。<\/p>房门打开，楚锦渊难掩脸上的惊愕：“你怎么来了？”<\/p>宁嗣音提起手中的食盒：“喏。”<\/p>“这是？”楚锦渊疑惑，左右查看确定四下无人才将门再打开了些，“进来坐吧。”<\/p>他并不想叫人看到她来找自己从而给她招惹来更多麻烦。<\/p>宁嗣音走进去，偏房很小一眼便尽收眼底。虽然很简陋，但是却十分干净整洁，书案上堆叠了许多书，还有刚备好的笔墨。<\/p>她将食盒放在桌上，从第一层取出姜汤：“先把这个喝了，今日你淋了雨，小心感染风寒。”<\/p>楚锦渊接过，看着热气腾腾的姜汤一饮而尽：“你费心了。”<\/p>她紧接着又从第二层端出一碗长寿面：“还有这个。”<\/p>“长寿面？”楚锦渊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之色。<\/p>“今日翻阅族谱才知是你生辰，也没有什么礼物相送，只有一碗面聊表心意。”<\/p>楚锦渊看着面久久无法言语。<\/p>“再不吃都坨了。”她含笑说道。<\/p>楚锦渊缓缓坐下拿起筷子，烛光之中，他眼眶里似泛着光。<\/p>“我……已经许久没有过生辰了。”他说着，埋头夹起面条大口大口吃了起来。<\/p>宁嗣音坐在一旁很是期待地看着他：“味道如何？我素日里只会做糕点，可从未做过吃食，这面也是我照着自己的想法做的。”<\/p>楚锦渊连吃了几大口，才抬眼看向她，哭笑不得，道：“甜的。”<\/p>“啊？”宁嗣音讶异，莫不是因为烛火太暗放错调料了？<\/p>“但甚合胃口，好吃！”他说着继续大快朵颐，最后端起碗连面汤都喝得干净。<\/p>宁嗣音看着空碗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往日给楚皓轩做糕点，他都只是尝一口便丢置一旁，好几次她还看到他将糕点都赏给了下人，从未像这般珍惜过自己心意。<\/p>楚锦渊吃完面后气色都好了许多，郑重地看向她：“其实，我一直都在等待而立之年的到来，如今又是近了一岁。”<\/p>宁嗣音疑惑：“为何？”<\/p>他淡淡道：“因为那一日到来我便解脱了，从这个高墙大院里解脱，从这副皮囊里解脱。”<\/p>“呸呸呸！今日可是你二十五岁的生辰，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p>楚锦渊看着她的模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但是如今我有了别的想法。”<\/p>宁嗣音疑惑：“哦？是何想法？”<\/p>他凝视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要活下去，治好病，好好地活下去。”<\/p>闻言宁嗣音脸上露出惊喜，内心颇有感动，从认识他开始，便觉得他整个人毫无生气，甚至没有一点对生的渴望，但现在他却告诉自己他想要活下去。<\/p>“因有人叫我知晓，原来活着还能感受这么多美好。”<\/p>宁嗣音轻吸一口气：“我很高兴能听见你这般说。”<\/p>楚锦渊看向窗外的雨帘，道：“祖母说那寂空大师乃是真佛转世，本领了得，有起死回生之术，待明日我便出发前往洛华寺求见大师，他许能救我。”<\/p>宁嗣音看着他的侧脸，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嗯，定能如愿。”<\/p>倏地窗外闪电霎时照亮院子，紧接着空中一声惊雷，她猛地被吓一跳，大脑一片空白反射性地扑进了身旁之人的怀里。<\/p>楚锦渊也猛然怔住，身子僵住不敢乱动。<\/p>一阵疾风吹进来，烛火毫无征兆地熄灭，狭小的房间顿时陷入一面黑暗。<\/p>又是一声惊雷，天似乎都破了一道口子。<\/p>宁嗣音更加害怕，紧紧抓住他的衣袂，眼睛也不敢睁开。<\/p>楚锦渊屏息，手不知该放在何处。<\/p>良久，雷云渐渐远去，再有雷声也已经不足以震慑人心。<\/p>宁嗣音猛地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却听见了急促有力的心跳，她才意识到此刻正扑在楚锦渊的怀中。<\/p>可是，这温暖与安心的感觉，让她竟一时间混了头脑不舍放手。<\/p>“已经没事了。”他的声音很轻，生怕搅扰了彼时的岁月静好。<\/p>宁嗣音微微咬唇，缓缓松开他的衣袂坐直身子。她心中懊恼，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他可是夫君的弟弟，自己的小叔子！自己这是怎么了……<\/p>二人都不再说话，心跳、呼吸与雨落地的声音缠绕交杂，房中的气氛甚是奇怪。<\/p>“你为何会如此害怕打雷？”他开口打破这寂静。<\/p>宁嗣音看向他道：“小时爹娘去邻城采买，留我一人，恰逢奶娘突发恶疾，我独自一人在闺房，那夜也是这般的雷雨，将我吓得不轻。”<\/p>“原来如此。”他说着，犹豫了片刻，还是询问道，“你今夜，也是一个人？”<\/p>宁嗣音惊讶：“你、你要做什么？”<\/p>楚锦渊看着她突然紧张起来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爱，忍俊不禁：“我能做什么？”<\/p>宁嗣音倏地脸通红，心中庆幸风吹灭了烛光，否则叫他瞧见更是羞人。<\/p>“我，我可是你嫂嫂……”她喃喃说着，却是从未听见他这样唤过自己。<\/p>楚锦渊起身，她吓得往后坐。<\/p>下一刻，他转身找到火折子点燃了烛火，房中又亮了起来。<\/p>“外面大雨，那雷云也不知还是否会回来，所以，我送你回去吧。”他投过目光来。<\/p>嗯？宁嗣音愣了须臾随即反应过来他只是要送自己回去而已，还以为……竟是自己想多了，险些误会他。<\/p>她视线躲避，生怕被他瞧出端倪：“哦……好。”<\/p>二人并肩穿过长廊朝着内院走去，彼此脚步都比平常慢了许多，大雨落下的声音此刻像一首动听的曲子。<\/p>二人都没有说话，平日里偏房通往内院的路很漫长，而今日却觉着没走几步便到了。<\/p>楚锦渊将她送到房间门口：“进去吧。”<\/p>远山传来阵阵隐约的雷声。<\/p>宁嗣音闻声看去：“山后面可又是雷云？”<\/p>楚锦渊沉默了片刻，道：“嗯。你回房歇息，我就在门口守着，待雨停了再走。”<\/p>宁嗣音诧异看着他：“这……不可，你身子单薄，外面雨夜寒凉。你也不用担心我，碧春就在耳房。”<\/p>“如此雷雨她都未发现你不在房中，可见是睡得香甜。放心吧，虽是雨夜，但也不冷，我还不到弱不禁风的地步。夜深了，快回屋吧。”夜色中，他深邃的双眼显得格外温柔。<\/p>宁嗣音听着远处的雷声，心中着实害怕，便也不再多言转身进了屋，最后放心不下地又看了他一眼，这才缓缓将门合上。<\/p>床上，宁嗣音闭上眼睛，屋外雨势更大，噼里啪啦敲扰心神，闪电又划破长空，她连忙将头缩进被子里。<\/p>“你、你还在吗？”她问着，声音颤抖，害怕不已。<\/p>须臾后屋外传来声音：“我在。”<\/p>惊雷落下，她抓紧被子，但一想到此刻他还守在门外，便安心了不少。<\/p>每次闪电便是惊雷的前兆，她都会问一句“是否还在？”<\/p>而他都会在暴雷落下之前回一声“我在”。<\/p>她也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的，这一夜虽雷雨大作，但却是她来到楚家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p>翌日清晨，宁嗣音睡醒，阳光从云后照出来，落到了内室的梳妆台上。<\/p>“小姐，昨夜睡得可还好？”碧春关切询问，“听闻昨夜又打雷了，但是奴婢却睡得太沉了，肯定是因为打扫了一整天祠堂的原因……”<\/p>宁嗣音嘴角含笑，道：“我睡得很好。”<\/p>碧春惊奇。<\/p>“对了，你今日可见着二公子了？”她询问道。<\/p>碧春惊讶：“小姐，您怎么知道奴婢见着二公子了！？”<\/p>“嗯？”<\/p>“今日一早奴婢来伺候您的时候便看见二公子站在您房门前呢！奴婢询问，公子说他要走了，奴婢就问他要去哪儿，他说要启程去洛华寺！奴婢想着他定是前来与您告别的，奴婢进来看了，您还未醒，于是二公子便先走了。”<\/p>宁嗣音讶异，他莫不是站在门外守了自己整整一夜？<\/p>“那他可曾留下什么话？”<\/p>碧春低声道：“二公子说，让您等他回来。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奴婢可不敢与旁人说。”<\/p>宁嗣音抿唇，低声道：“嘘。”<\/p>碧春连连点头，但还是不放心，低声询问道：“小姐，您和二公子……”<\/p>“碧春！”宁嗣音表情严肃，“我与他是叔嫂，只是在府中见面的多了，稍微熟络了些，这府中也只有他能同我说几句体己话。但毕竟身份有别，还是需谨慎避嫌，你也要记住，不该说的话，可一句不能提。”<\/p>碧春嘟唇道：“是，小姐，奴婢都知道，但有句话奴婢明知不当讲，可还是要说。”<\/p>“说罢。”<\/p>“奴婢觉得二公子比大公子好多了！您当初若是嫁的二公子该多好，就可惜二公子体弱多病，否则……”<\/p>“莫要胡言了！”宁嗣音连忙打断她，“才与你说了，这些话可万万说不得！”<\/p>“是，小姐，奴婢不傻～房中又没有别人。”<\/p>“可毕竟不似从前在闺房了，我们万万得谨言慎行。”<\/p>宁嗣音看向窗外，浮云朵朵，定是个好天气。昨夜发生的种种，权当是一场梦吧。<\/p>楚锦渊这一别，宁嗣音再也没有他的消息，而她作为大少夫人，更是没有理由去打听他的近况。<\/p>入秋时分，宁嗣音奉二夫人之命在院中修剪残败的花草，她心不在焉，开得尚好的秋菊被她一朵朵折断丢弃。<\/p>“小姐！您怎么心不在焉呢？”一旁碧春看见连忙阻止，并且迅速将被折断的秋菊掩埋进泥土里，否则被二夫人看到又要挨骂。<\/p>宁嗣音掩盖脸上的担忧：“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p>碧春瞧出了她的心思，自顾自道：“哎，小姐，您说这二公子也是，都去了两个月了，连封信都不写，也不报个平安。”<\/p>“他要拜见大师，哪来功夫写信。”说罢她意识到自己被碧春套了话，故作生气，“好啊你！”<\/p>碧春掩唇而笑，继续干活：“小姐，您的心思可全写脸上了。”<\/p>宁嗣音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希望再见他时，他身体康健，百病消除。”<\/p>“二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的！”碧春肯定地说着。<\/p>然而宁嗣音根本没有想到，她此生再也没有机会与他相见。雨夜一别，竟是诀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