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草原开阔地蒙在黑暗中,没有月亮星星的时候,看哪个方向都一样。
如果没有非常熟悉草原,行进时哪怕只偏斜一点点,最终都可能走得与目标天差地远。
幸亏林雪君他们发现得早,没让大牛被艾虎咬着跑太远,不然在阴沉沉的夜里想找到茫茫草原上的一个小小聚落就太难了。
在外面的时候因为乌漆墨黑什么都看不清,林雪君一直没能详细掌握大牛的伤情,待回到毡包边,拿着油灯照过了,才发现就他们追上去这一路的工夫,艾虎扒在牛身上,居然就啃掉了小半个牛屁股。
艾鼬不愧是平头哥的亲戚,太凶了。
乌力吉大哥一手搭在牛脊背上,心疼地直抽冷气:
“今年初才出生的小牛,刚5个月大,长得多水灵啊。每天出去吃最好的草,照顾得这么壮实,唉!”
他一拍大腿,仿佛恨不得被咬了屁股的是自己而不是他的小牛。
黑夜中这牛显得大,如今在灯光下与其他大母牛一对比才衬托出来果然是头还没长成的小牛。一双牛眼里还都是对世界的懵懂,长长的白色睫毛浓密而卷起,使它显得秀气又招人喜欢。
春天出生的小牛,还没见过雪呢。
“带回去杀,还是在这儿杀?伤口这么大,就算一路牵回驻地,也得招一屁股苍蝇,到时候这伤口里肯定被苍蝇下得全是蛆。要不也别让小牛遭那个罪了,直接在这儿宰了,你们两家人吃了得了。”大队长王小磊看了看小牛另一边只有几道深深抓伤的屁股,又道:
“你们吃了吧,也养得挺壮实了。要是跟着回驻地,不仅要遭罪,还得掉膘。”
“还没养大呢。”阿如嫂子也心疼,牧场上的牛一半给胡其图阿爸家照看,一半就是他们家照看着。这头是她和乌力吉一起放的,她熟悉的,小时候跟其他牛犊子顶架,还把自己的牛角给别出血了呢。
那会儿她一边给它擦伤口,它一边拱着她哼哼叫,流眼泪流得可招人疼了。
她曾像训诫孩子一样训斥它“谁叫你要跟别的牛犊顶架!”,现在却要商量宰杀它的事。那时候它受一点伤就要流眼泪,要是……
阿如嫂子站在边上看着它屁股上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地方,默默抹眼泪。
“你养的,你不舍得,我来杀吧。”胡其图阿爸叹口气,拍拍乌力吉的肩膀,上前便准备牵着小牛往远处小河边走。
“?”刚拎着药箱走出来的林雪君瞪圆了眼睛,干嘛呢?咋就商量起要宰牛了?
她不在这儿呢嘛。
“胡其图阿爸!”林雪君仰起头,唤人时语气里都带了疑惑。
一众人回过头来,忽瞧见她手里拎着的药箱,忍不住诧异挑眉或瞠目。
“这也能救吗?”
“半个屁股都没了。”
这种被吃掉一部分的牛就没有救回来的,就算正好赶上兽医在附近,来得及救,又恰巧救活了,冬天也会被冻死。
他们都遇到过这样的牛,被狼掏过的、被艾虎叼住啃过的……都一个下场。活下来的往往比当时就败血症死掉的还惨,伤好了也伤了根本,虚着根本养不回来,到冬天必死。
这样的还要救吗?
“能的。”搭高凳子坐上去,让阿木古楞去准备消炎止痛的药汤,喊来塔米尔给她照明,林雪君先给所有伤口冲洗消毒,接着给抓伤做好深度清创,便开始缝合。
缝好了伤口,为了防止蝇虫钻伤产卵或食腐导致化脓炎症,林雪君又在伤口外涂了药箱里不舍得用的具有刺激性味道的消毒药水,最后仔仔细细贴上纱布,又在纱布上喷了些驱蚊消炎的汤药。
清理好简单的伤口,林雪君才用镊子开始细细给小牛被啃过的伤口清碎肉。清好后,擦擦汗,林雪君又用盐水反复冲洗小牛。
它疼得厉害,因为被绑了腿不能脱逃和踢人,只能仰着脑袋一直哞哞叫。
塔米尔一边给林雪君照明,一边伸手一下一下抚摸小牛的背脊,希望能给它少许安慰。
反复清创过后,林雪君又在它伤口上洒了止血药粉,这才捻线穿针,开始给窄口处做缝合。创面实在无法贴合的,就尽量做两端缝合。完全缝合不了的,才做开放治疗。
“怎么样?能行吗?”在林雪君缝合完毕休息时,阿如嫂子递了一杯奶茶给林雪君。
“这个是皮外伤,得看愈后做得好不好。接下来每隔两三天得换一次药。我倒是带够了红药水,明天我和阿木古楞给剩下的牛做人工授-精时,请塔米尔去采些草药,预防小牛因为受伤发烧。”
林雪君就着塔米尔递过来的水盆洗了洗手,才接过奶茶:
“给牛做人工授精后,如果21天后母牛没有再发情,就说明配种成功了。
“反正要在草原上等21天,正好能照顾到它伤口好得差不多。”
最后从药箱下方取出绷带,给伤口又上了一层红药水后,林雪君才在伤口外贴了块方方正正的纱布片。
秋季草原上风沙大,草屑、毛发等各种东西被风带得四处乱飞,加上蝇虫仍有不少,必须用纱布隔绝开污染源,尽量降低伤口感染风险。
她这边的工作做完了,剩下的喂药等收尾工作就全交给了好帮手阿木古楞。
洗了洗手,晚上不仅骑马追牛,还洗了个澡、给牛做了次外伤清创手术的林雪君已经累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