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河叔带着数名村民,冒着大雨来到欧阳修和苏良的面前。
“二位官人,此时万万不能下河啊!”
“当下雨势甚大,河中漩涡涌动,搞不好就出人命了!”河叔一边甩掉脸上的雨水,一边焦急地说道。
欧阳修面带无奈,道:“我们只剩下这一个下午时间了,明日再测,便是抗旨,这三个点位,必须要在今日测!”
“那……那……你们也不能拿我们的生命开玩笑!”河叔瞪眼道。
“河叔,我加钱,事成之后,我定恳请官家为诸位封赏!”
河叔面色阴沉,摇了摇头。
“两位官人,这已经不是钱的事情了,这二十多条汉子的背后是二十多个家庭。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若倒在大河之中,朝廷会给你们抚恤,会优待伱们的家人。但是,这些汉子若死了,他们的父母、妻儿都有可能饿死,我绝对不能看着他们送死!”
“河叔……”
欧阳修刚开口便被苏良拦下了。
苏良道:“欧阳学士,河叔说得对,测量河道是我们的事情,他们是无辜的,不应做出牺牲。我们食君之禄,当下正是应站在最前面的时候!”
欧阳修无奈地点了点头。
性命攸关,每个人的命都很重要。
说罢,苏良朝着外面喊道:“所有皇城司官差与开封府河工,前方测点集结!”
片刻后。
皇城司的官差们,开封府的河工们,近百人全都站在了堤坝上。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麻绳、浮木、测量工具,任由大雨砸在身上。
苏良、欧阳修、沈括、张茂则站在最前方,望着前方的黄河滚滚流动。
苏良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高声道:“兄弟们,为了河道两岸成千上万的百姓免于水患,为了我们的万亩良田免于被大河肆虐,今日,我们豁出去了!”
“大丈夫,为国不惜死。且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战胜这条黄龙,将最后的三个点位测出来!”
“与天斗,其乐无穷,下河!”苏良扯着喉咙大喊道。
声音之大。
将一旁奔流的黄河水都压制了下去。
“与天斗,其乐无穷!”
“与天斗,其乐无穷!”
“与天斗,其乐无穷!”
……
众人喊罢,便开始结绳索下河。
不远处。
河叔等人远远地望着,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河叔,我们帮帮他们吧,这样机会更大一些,这两个官和其他官员不一样!”一名汉子忍不住说道。
河叔想了想,道:“你们二人,速去村内喊人,多带些绳索。”
当即,两名汉子便冒雨赶着一辆马车朝村内奔去。
河叔长叹一口气,道:“唉!大河一怒,万夫莫挡。希望他们能多挺一会儿。”
就在这时。
张茂则看到苏良也在身上绑绳索,连忙走到近前。
“苏……御史,你这是做什么,你万万不能下河,你若出了意外,我如何向官家交待!”
欧阳修也走了过来,欲阻拦苏良。
苏良微微一笑。
“二位,我会水,又懂得测量。且有我在,咱们的士气就在。我总不能哄着兄弟们下河,自己待在岸上当缩头乌龟吧!”
“那……那老夫也下河!”欧阳修当即也抓起一根绳索。
“欧阳学士,你莫添乱了,你若再年轻十岁还差不多,现在的你,只能添乱!”
苏良一把将欧阳修手里的绳索抓了回来。
苏良将腰间的绳索系好,朝着欧阳修笑着说道:“欧阳学士,我若真出了意外,麻烦你收我儿子为学生。在他长大的时候,告诉他我做过的那些为国为民的事情。我,苏景明,从来没怂过!”
说罢,苏良拍了拍胸脯,又看向一旁的沈括,道:“一定要记好数据,这比咱们的命都珍贵!”
小沈括重重点头。
而后,苏良便与两名河工拿着测量工具,推着一个羊皮筏子下河了。
欧阳修、张茂则、小沈括,尽皆泪目。
……
嘭!嘭!嘭!
浊浪翻滚,不断冲击着两侧的土坡,一层层黄土不断陷入洪流之中。
苏良要测的三个点,全都位于河道北侧。
乃是两个小斜坡和一个大斜坡。
岸上有四十余人在两个方向拽着粗麻绳,其他人都在水中拿着工具接龙。
苏良与两名河工坐着羊皮筏子,拿着水平真尺与浮木,在数名皇城司官差拽动下,来到
在此处测点最难的,便是要将水平真尺与浮木固定。
此刻,水流汹涌,
苏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拿着一把水平真尺,跳下了羊皮筏子。
嘭!
他刚跳下去。
一个浪头就打在了他的脸上,直接将其打进水里。
后面的人皆是大惊,连忙拽动绳索。
很快,苏良浮出了水面。
“我没事!”苏良大声喊道,再次朝着测点靠近。
嘭!嘭!嘭!
浪潮汹涌,一浪高过一浪。
苏良距离测点不过两丈,但却用了一刻多钟的时间,而后他才慢慢站稳,确定了测点。
紧接着,两名河工也跳下水,与苏良一起测量起来。
岸上。
小沈括头戴斗笠,护着怀中的笔和纸,一旦前方有声音传来,他就要立即记下数据。
这一日对他而言,注定终身难忘。
一刻钟后。
苏良大喊道:“六寸三,二尺八!”(此数据主要为测坡度,类似勾股定理)
听到这道声音,众人不由得都露出了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