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不是:你在看对不对?
差一个字意思相错十万八千里。
周述抬头看了看曲立身,曲立身只是盯着竹片——仿佛竹片上会浮现字,回答他的问题。
周述拍了拍稍稍缓下来的心脏。
我不在我不在我不在不在不在不在不在不在不在!
曲立身捏着竹片,面无表情许久,最后叹了一口气,像往常一样将盒子打开,将竹片按顺序码放,又将盒子落锁。他趴在盒子上,将盒子当做枕头,就在窗前睡着了。
清风吹拂曲立身的发,周述捻住了一缕类似呆毛翘着的头发。今日曲立身不上朝,曲立身连头发都不束,散着一头乌墨的发丝。
桌角窗下玻璃瓶中的粉色丁香因风飘落一片花瓣。花瓣晃晃悠悠落在曲立身的手指尖儿上,曲立身没有任何反应。
周述弯腰看了看曲立身闭着眼睛的脸,曲立身长久以来紧蹙在一起的眉头,难得地竟然松开了。
周述对曲立身的精神状态很担忧。
因为他明显感觉到曲立身的精神状态堪忧。
周述想,28岁习武还来的及吗?
身体好了,会反馈给精神,曲立身的精神状态会不会好些?
曲立身幼年过的不好,但他天生身体素质还不错,因此他直到二十几岁身体都很健康,精神在周述看来也很正常。
在被朝廷任职之后,曲立身几乎日日操劳,除了公务以外,周述能感受到曲立身面对事情时深深的无力,这种无力伴随着年月逐渐增加。
曲立身很少运动,几乎都在书房,偶尔休息一下也只是休息一到两个时辰。
曲立身会半夜坐在房门口看月亮,偶尔会靠着门框重新合上眼睛。
周述经常见半夜睡不着的曲立身削竹片,削好竹片后却又什么字都不写,只是望着空白的竹片,望许久,然后将竹片放入怀中,跑去了书房,把书房里未完成的公务搬出来搬到卧房门口继续干活。
有时,没有那么多的活,曲立身就会找东西看,曲立身年轻的时候会看小人书,后来他不看了,他看圣贤书,再后来圣贤书也不看了,而是看一些皇帝下达的政策,还有过往的各种关于朝政的书。
周述原本以为曲立身应当是有朋友的。他在跟着曲立身的过程中见到了对曲立身还不错的人,然而那些人并不是曲立身的朋友,最后他们和曲立身也没能成为朋友。
他们从一开始的欣赏,到对曲立身破口大骂,脾气暴的,各种污言秽语都骂曲立身。
以往曲立身还会生气地骂回去,后来曲立身只是冷漠地看回去,现在曲立身像是没听见一样,别人再怎么骂,只要不挡他的路,他连一个表情都没有,只是走自己的路。
然后就出现了“飞翔类色彩类”的问题。
运动很少,却呕心沥血,又郁郁不得志。
周述觉得曲立身不适合做官,曲立身找错了自己的立身之本。
卧室桌上的粉色丁香是曲立身从书房窗外的丁香丛中摘的。
曲立身很喜欢粉色的丁香,他发呆的时候会看粉色丁香,那时候虽然曲立身还是面无表情,但周述觉得曲立身看着丁香时,好像心里是安定的。
然而,粉色丁香寓意幸福。
曲立身对幸福存在向往。
周述希望曲立身得到幸福。
随着时间的流逝。
周述蓦然发现,曲立身之所以出现明显地对幸福向往和渴望,以至于表现在外部,竟然是因为曲立身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丧失了感知幸福的能力。
就如同很久之前曲立身自己说,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曲立身在竹片中问过周述——什么是喜欢?
周述当时不能回答曲立身,后来也无法回答曲立身。
因为他自己也没能找到完美的答案。
——先丧失对喜欢的感知,后又丧失对幸福的感知。
紧接着,周述发现,虽然曲立身面无表情,但曲立身仍然能感知痛苦。
黎民百姓的痛苦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
那种周述能感同身受的无力感越来越重。曲立身像是坠入泥潭之中,他没有意识挣扎,而泥潭中还有蛇。蛇紧紧地缠住他,把他往下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