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分辨情绪的晨曦会成员将手枪转了一个方向,把枪柄递给了不住颤抖的孙明哲,如同兴奋一般颤声提醒道:“孙先生,你带的子弹不多,只剩下两发了,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可孙明哲并没有接过自己的手枪,他拼命摇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诡异无比的场景。
急促的呼吸紊乱了他的语言中枢,毕生所学的话语在他混乱的大脑里挤成一团,又于它的唇齿间拼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果然是那群怪物,哈,从昨天到现在,处理了,处理了这么多事情,这是第一次啊,我第一次真的遇到怪物了……”
“大家死前看到的,都这么可怕吗?”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再也不可能来上班的同事。
因为这些不合常理的怪物,独自一人死在家里……
太残忍了。
他想到了那个站在办事窗口前,默默帮亲人注销户口的中年人。
因为这些不合常理的怪物,失去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正常生活……
太残忍了啊。
可他明明都这么努力了,对于这些人正在遭受的苦难,他也仍然只能看着而已啊!
辞退就好了,看不到就好了。
他想:逃走就好了。
可他逃得掉吗?
爸妈逃得掉吗?
师父呢?师父逃得掉吗?
搞什么……最近发生的一切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他听到了“盗者”的声音。
孙明哲抹去从额角流淌下来的汗水,低下头,看到了“盗者”平摊在手掌心里的一枚子弹。
他听到对方兴奋地颤声说道:“试一试。”
他遵循着对方急不可耐的引导,哆哆嗦嗦地拿起了摆在桌子上的两颗子弹。
咔嚓。
上膛。
然后,对准了自己的左手掌心。
他颤抖着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按压下了足有千斤重的扳机。
砰!
“啊!”
强烈的疼痛让他不受控制地弓下身体,惨叫出声。
滚烫的血液从血肉模糊的掌心流出,轻柔地擦过没有了皮肤的束缚,径直暴露在空气中的血肉,带出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疼。
但至少他确定了,这不是梦。
“孙先生,我不得不出言提醒你,因为你只剩下一发子弹了。”
“盗者”极力克制的声音从孙明哲的头顶响起,已经痛到精神恍惚的年轻人抬起头。
透过几乎将视线全部遮盖的汗水,他看着面前戴着惨白面具的男人抬起手,将同样颤抖不已的手指用力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孙先生,那个怪物现在就在你的脑袋里。”
他说:“面对大家即将遭受的苦难,现在的你并非无能为力。”
“不是……只能干看着了吗?”孙明哲哆哆嗦嗦地问道,没有了血色的脸颊上竟是一反常态地染上了兴奋的红晕。
他觉得自己似乎理解“盗者”了。
现在的他正在切切实实地拯救他人,不用视而不见,不会无能为力,他为什么不能高兴?
他为什么不能兴奋?
“对。”
几乎占据了青年整片视野的“盗者”站在刺目的白色灯光下,光芒在他漆黑的头顶盘旋,照亮了戴在脸上的空白面具。
虚幻而伟岸,如同神明。
伟大的“神明”将举至身前的双手慢慢交叠在一起,沉声说道:“现在,你并非置身事外。”
“为了拯救他们,请你向自己开枪吧。”
听到这里,孙明哲艰难地扯起嘴角,将再度上膛的手枪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他兴奋又忐忑地闭上了眼睛。
随后,轻轻扣动了轻如薄纸的扳机。
砰!
一滴冰凉的墨汁溅落在了他的脸上。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只有一声声惊恐的尖叫汇聚成狂乱的漩涡,带动着脚下的土地剧烈地震颤起来,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入目却只有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以及窗外浓重如墨的黑。
“小孙,醒了?”
孙明哲突然听到了卢毅轻佻的声音,于是他吃力地转过头去,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颗已经削好的苹果,以及一个正在啃苹果的“病人”。
而在对方身后,除了一张空无一物的病床,再无他物。
“小王呢?”孙明哲抬起自己缠满了绷带的左手,疑惑地问道。
“他到楼下和你的师父汇合,去处理医院餐厅的怪物尸体了。”
卢毅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道:“你当时倒在了那个怪物的旁边,要不是医生们听到枪击声跑了过来,你还要被晾上一会儿。”
“太好了,相信盗者果然是对的……”
孙明哲闻言,惨白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笑容,可随后他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摇摇晃晃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急促地问道:“那周哥呢?”
“周哥?”
卢毅将吃剩的苹果核随手扔进一旁几乎要堆满的垃圾桶,抬起头,用下巴指了指孙明哲的另一侧,嫌弃地说道:“那么大个人,不就在你旁边躺着呢吗?”
听到这句话,孙明哲便匆匆转头看去,发现距离自己只有一臂之隔的床位上正躺着昏迷不醒的周乘月。
“听说是在维修中的卫生间门口发现的,身上虽然没有外伤,但到了现在也依旧没醒。”
他听到卢毅的声音从身后悠悠飘来:“你说,有没有有一种可能,他其实受伤了……”
“只是在受伤之后,碰到了一位好心的‘医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