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三司的重利相许之下,
并没有生出什么乱子,反而快速平息,
一些百姓在确定员外们真要倒台之后,
毫不犹豫地将他们这些年做的一些缺德事说了出来。
让三司的官员们又收集了许多罪证。
向家村,这是宜良县十里八乡修建的最好的村落,
一栋栋房舍整齐有序,田间小路也修得宽敞,
村中的道路更是不用说,
有一部分铺着碎石子,在向府周围的路上都铺上了青石板。
向府的宅院也是极大,大约有那么两三个五进宅院那么大,
占据了村东头的位置,依山傍水,
东侧还是一望无际的良田,可谓是风水宝地。
此时,向府没有了以往的热闹欢快,反而一片凝重,
一队队黑甲军卒牢牢包围了向府,
身上的甲胄散发着黝黑的光芒,
一众长刀已然出鞘,散发出耀眼的寒芒。
69书吧
让周遭的一些百姓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向伯兮曾是朝廷官员,
进入向家村包围府邸,要顺利得多,
只需要监察御史马阳出面,说向伯兮贪腐即可,
百姓们就纷纷让出道路。
甚至还呼朋唤友,叫家中人一同来看。
在如今大明,贪腐剥皮实草,
他们在宜良县见过那么几次,的确刺激极了。
向府内,不仅是外面奢华,内里也暗藏玄机。
桌椅板凳都是用红木而制,
外表朴素,内里奢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窗户大门上镶嵌着金丝填充的装饰,
阳光照射下,像是有一层朦胧光华。
就连一众房舍的立柱上,都雕刻着精美的云纹,还有一些镶嵌在上面的题字。
一个个官员的名字出现在立柱上,天南海北各地都有,
这些都是向伯兮的学生所留!
但就在奢华之下,充斥着哀嚎,
仆役以及护卫都被按在了地上,
丫鬟以及一众小妾聚拢在庭院角落,五大绑。
向伯兮的一众家人倒还是有些体面,站在庭院的另一边,
低声压抑的哭泣响个不停,
女子的抽泣声此刻不再动听,而是烦人。
庭院内室,向伯兮所住的房舍出奇的朴素,
不大的小屋内空空荡荡,除却桌椅板凳后,
只剩下一张铺着浅灰色被的床榻。
此刻,向伯兮坐在正对房门的座椅上,
眼神空洞,怔怔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一旁,按察副使范毅坐在那里,
脸色平静,但神情复杂,手中所拿的茶水也早已冷了。
“向老先生,何至于此”
过了不知多久,屋内响起了范毅苍老无奈的声音。
向伯兮如同朽木一般的躯体有了几分生机,
眼神也动了动,嘴唇微颤,发出了一声叹息.
“范毅,尔等如此行事,有伤天和。”
“何故”
“《吕氏春秋上农》载:是故天子亲率诸侯耕帝籍田,士大夫皆有功业。”
向伯兮脖颈转动得很慢,
但终究还是转了过来,眼神古井无波,盯着范毅。
“自先秦以来,天子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二者各司其职,一直到如今大明,依旧如此。
按察使司如此作为,不怕遭天谴吗”
“向氏自南宋之时便已在此安家,故元时更是登堂入室,
在这宜良十里八乡都远近闻名。
如今到了明国,老夫殚精竭虑为国取士,教授学生无数,
如今他们在各地为官,造福一方。
按察使司想要卸磨杀驴
此举会让天下有志之士如何看待
如我向家这等乡贤在大明密如蜂巢,朝廷打算将其都一网打尽
到时,谁来替朝廷看管这天下万民”
向伯兮声音平缓,淡淡说着。
事已至此,向家的结局早已注定,
他不打算反抗,也不打算折腾,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朝廷与地方三司到底是如何想的
如此自断根基之举,为何也做得。
范毅抿了抿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范毅沉声开口:
“向老先生,我范家也是灵渠乡贤,
您说的道理我都懂,您没说的道理我也懂,
至于什么帮助朝廷看管天下万民之事,更是无稽之谈。
朝廷设户帖,立黄册、编制鱼鳞图册、设里甲制,
已经不需要乡贤共治天下。
更何况,你我中有一些人总是喊着为民请命,做的都是坑蒙拐骗之举。
故元轰然倒塌,就有尔等霍乱地方之功。
今日范某前来,只是想告诉向老先生一件事,
若息事宁人,向家一力承担,则万事休矣,也不会有什么风浪。
若向老先生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本官不念旧情。”
说着,范毅从怀中掏出了两本文书,
放在了二人中央的桌上,淡淡道:
“其中一本文书是向氏勾结越州叛逆阿资,证据确凿,有阿资的亲笔信。”
向伯兮猛地转过脑袋,一脸不可置信,
瞳孔剧烈摇晃,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
“这是栽赃陷害!!”
范毅脸上表情没有变化,淡淡开口:
“另一本文书,记载了向氏这些年侵吞田产、欺男霸女、上下勾结、
私设公堂草菅人命、肆意篡改赋税账目以中饱私囊、
暗通盗匪劫掠商旅、又凭借权势强征劳役之事。”
“恶行累累,罄竹难书!”
“向老先生,两桩罪过,
若是让范某来选,还是前者来得好,
就算是叛逆,向家尚有一息尚存之可能,或许还能留下一些血脉。
若是后者.”
范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向伯兮突兀的安静下来,这一桩桩大罪,
以京城那位皇帝的性子,定然是全家抄灭,不留活口。
深吸了一口气,向伯兮沙哑着嗓子开口:
“与阿资有书信往来是老夫一言而决,此罪老夫一力承担,
可否可否留我范家一些血脉。”
范毅紧绷的身躯有了刹那间的松弛,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淡淡道:
“向老先生,此案监察御史已经快马送与朝廷,
按察使司也只是配合查案,
我希望在朝廷三司派人来之前,将此案定下,
让事情不至于引起轩然大波。
云南之内的向氏人是不能保了,上上下下都盯着,我也不好做。
在云南之外,可还有向氏遗存
本官可以去信一封,让其隐姓埋名,抓紧远遁,
否则朝廷查起来,他们藏不住。
当然向老先生要担罪,莫要让事情扩大,云南三司还想要安稳一些。”
向伯兮知道他的意思,不起反抗,任人宰割。
但事到如今,向伯兮已经没得选。
长叹了一口气,向伯兮将脑袋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沙哑开口:
“好”
范毅抿了抿嘴,拿出了一本册子,打开放在二人中间的桌案上,
“向老,这是三司探查的一些向氏分支所在,
您看一看,上面写的就不用说了,此次无法免灾。”
向伯兮有些愕然地看着册子,眼睛都眯了起来:
“朝廷好狠的心啊”
范毅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监察御史手中也掌握了一些地点,
所以向老先生,务必谨慎挑选,
若是其人已经被朝廷调查,请恕我无能为力。”
向伯兮怔怔地看着册子,
从册子中他已经能感受到三司的决心
深吸了一口气,向伯兮沉声开口:
“在四川成都府的原野村,有老夫一支亲族,
这些年老夫从未与其联络,
只是通过各种商路,送了一些银子,还请范大人护其周全。”
范毅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稍稍整理衣袍,沉声道:
“向老先生.走好。”
向伯兮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范毅走出房舍,眼神愈发空洞,像是陡然间苍老了十岁。
一刻钟后,范毅在前院找到了正在清点财务的韩宜可,
将一封信纸递了过去,压低声音道:
“伯时兄,相助之恩不言谢,
信中是向伯兮的一支亲族所在,就是我等没找到哪支。”
韩宜可看着书信,眼窝深邃了几分,轻轻点头,将其收了起来: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