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旭问她:“张俪,你为什么要哭的这么厉害呢”
张俪说:“我不是哭我,我是哭余切!余切肯定是为了他复读那两年的经历,才写了这一篇小说!他写小说以来一直很成功,最多也就是被《人民文学》的编辑打压过,那算是另一次挫折。”
“余切还有过挫折呢”陈小旭忽然产生了好奇心。
“余切又不是皇帝,他怎么会没挫折呢就算是皇帝,也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啊。”张俪说道。
的确如此,《小鞋子》这篇文章,之所以能够流传,正因为它用了最简单的线性叙事结构,却把最纯真童稚的情感,展现在读者面前。
并且也和当时社会的经济发展状况相关,在四十年后,许多人会为了“一双鞋子”如何能引起电影剧情而感到困惑,而在当今并不奇怪,除开少数发达地区,广大乡村面临的现实是他们不可能买“运动鞋”。
这种特定用途的鞋子,正像是面向脊髓灰质炎患者开发的疫苗一样,它有用,但太过于“昂贵”了。
它略微的超过了经济发展的水平,但又似乎不是遥不可及,这小说的妙处就在于此,那双小鞋子成为了月亮和六便士的集合体,既是梦想,又是生活。
《小鞋子》发表后受到的欢迎是难以想象的。在从前,余切写的小说都有一个确切的受众,要么是军人,要么是学生,要么是海外华人……唯有这部小说,就连七八岁的孩子也能看下去,九十岁的老人也能看下去。
它就像是把一团火扔进了地,张守任形容“这篇小说先从学生和职工宿舍,传到了工人家庭、朋友和他们的同志!然后再旋风一般席卷了全国,我从来没有见过有小说传得这么快,这么广!”
“我碰到许多人来向往打听什么是脊髓灰质炎在这之前,我对这个病症毫无了解,然而因为询问我的人太多,问过后的人又返过来告诉我,我后来竟然成为了该病症的专家,就好像我得过一样!”
杭城会议后,有许多作家写出了好作品,这使得85年的前两个月各杂志和小说神仙打架,然而,《小鞋子》一出来,就在所有小说中毫无争议的名列第一。
先前批评余切只写大不写小的《文艺报》主编冯木,特地为《小鞋子》写了一篇评论文:“我之前说余切写不出柴米油盐酱醋茶,然后他写了一双鞋子!这鞋子让我的评论都显得可笑了,但这是幸运的可笑,是值得的可笑!”
“我常说厉害到极致的东西就是简单,王濛很赞成我的观点,他说音乐也是这样。这话似乎有些笼统,但是您看了余切的小说《小鞋子》,您就明白我的意思。”
“就像是您母亲做的白粥,您一直不觉得出色,然后您到我这年纪了,父母都去了,什么也都吃过了,有一天您下馆子吃到了这一碗粥,您泪眼滂沱地百感交集地寻找厨师是谁厨房里面煮粥的人出来了,他是余切。除了掏钱,您还想谢谢他!”
由《小鞋子》所引发的风潮正在快速袭来,它形成一股文学上的“热空气”,和由北向南的现实冷空气相对抗,在遍布寒潮的1985新年,使得许多人阅读完后,心头多出了一份温暖。
这将会是一个难忘的新年!
远在阿坝的阿莱,正如同往常一样去阿坝的文学杂志《草地》上班。这个杂志社没什么名人,目前最出名的人就是阿莱本人,他是余切的朋友,又受邀参加杭城会议。
从杭城回来后,阿莱总是被询问西湖的景色,全国各地来的作家们的风采……但阿莱总是说,那些地方我都没去过!
“那你去干什么去了”
“我帮巴老的孙女买了三颗丸。”
“阿莱,你已经讲了这件事情好多次,但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这边来的人天生就贫困,大山阻隔了我们和文明世界,在我们的世界里面有格萨尔王、有毕摩……男人们围在一起搞迷信,喝酒吃肉,我们甚至没有厕所,我们很多人不会说汉语!没有上过一天学!我们之所以种土豆是因为我们贫瘠的土壤只能使得土豆生存,我们养殖本土黑猪是因为英国猪在这里没有大规模养殖的条件……我和你说话的时候,我和你就是这一块儿最有文化的几个人,只因为我认识字,这一点不夸张。”
“所以,我们和疫苗多么遥远”
“政府甚至不知道我生了多少个孩子我们这里远到许多人不知道有计划生孩子的政策,我告诉你,我要生不是一个两个三四个,而是五个六个七八个,如果有人不幸离去了,那就是天神收走了他,我只能这样祈祷……”
阿莱是个很矛盾的人,他既知道科学,他甚至后来去搞科幻文学,但他又信传统民俗的那一套。
所以他愤怒的说出“格萨尔王是能给我们拿出疫苗的人!”就并不奇怪。
阿莱的同事嬉笑道:“阿莱,你真是个痴人!你已经不疯魔不成活了!”
就在这种情况下,乡镇的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前来,在《草地》杂志社的门口放下一本《十月》刊物。许多市级、县级刊物了解全国文学动向,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了解的。
上面每一篇文章都可以让人眼界大开!
忽然,有人惊讶道:“阿莱!你的朋友余切写了一篇小说,请你先看。”
阿莱顾不得说声谢谢,立刻把小说翻开:《小鞋子》!
这正是《十月》刊开篇的小说!“余切”这两个字已经有一种魔力,成为让读者看下去的金字招牌。
阿莱在阿坝的两年,不知道国内许多作家和文学流派,他对杭城会议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但他清楚的知道“余切”这个人,不仅仅是他,就算是《草地》编辑部的同事们,就算是那个掉下河最终去世的阿坝放牛娃!
他们都知道余切,他们都看余切写的故事!
当看到开篇时就介绍,阿里的妹妹落水后患了一种“将来不能走动的”怪病时,阿莱的呼吸忽然就急促起来,格萨尔王已经挥剑,他的笔就是他的剑。
随着故事情节继续发展,阿莱凌乱的翻阅杂志,他已经完全陷进去。阿莱的眼睛快速转动,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看到因为鞋子太大,妹妹蹩脚走路时,阿莱忍不住大笑;看到哥哥阿里拼命赛跑时,阿莱皱着眉头;看到那双满是血迹的脚底板,泡在金鱼盆中,鱼儿都来亲吻那双伤脚时,小男孩忧伤的看着自己不是“新鞋子”的冠军奖品时……阿莱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我正是那一个小男孩啊!
谁不是阿里谁不是小男孩
我们都有年少不可得之物!
阿坝面临的现实甚至超越了《小鞋子》中描述的贫穷家庭,在阿坝已经到了不知道“运动鞋”是什么东西的程度,而在这种情况下,余切却想试图向读者们科普“脊髓灰质炎”这一个病症,引导大家来关注它!
这是多么伟大的一次尝试
就算是没办法筹集到足够多的善款,仅就这一篇文章,也足够了!
阿莱站起来,余切向他许诺的画面,变化成一种光晕再次闪烁在他的脑海,他挥舞杂志道:“我看到了一个现实中的格萨尔王!他用笔作为刀,他面前的邪恶是人间不幸福的事情,他努力把这些都斩断!他就要做到了!”
同事们已经习惯了阿莱一谈到余切时的疯疯癫癫,听到这话后,纷纷来看这篇小说。
结果,先前批评阿莱是个“痴人”的同事,看完故事后却忽然沉默了,然后朝阿莱伸出手握住:
“阿莱,只论你朋友在文学上的尝试,我想他就像是格萨尔王那样的伟大!”
《十月》刊迎来了一场开门红,要求转载小说的报告每天都出现在编辑部,读者的信件如同雪一样塞进信箱,仅一周过去,就让全杂志社的人加起来也回不过来!
《小鞋子》更是迅速成为青少年指定的读物!附近的中小学家长们自发的把小说推荐给自己的孩子看,孩子们看完小说之后几乎没有不感动的,纷纷问自己的长辈:那个脊髓灰质炎到底是一种什么病症
阿里真好,他的妹妹真可怜!
我们能不能帮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