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薛家之子,您都没有办法,我一介小小女流又如何力挽狂澜?”山月收敛了笑意,语调中略有迟疑,目光真诚地注视薛晨:“不过我既为‘青凤’,必定是要为祝夫人搏一把的。”
薛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山月似寻到同盟军:“我自甘当马前卒冲锋陷阵,惟愿晨弟到时可为我敲敲边鼓、支持一二。”
薛晨笑容僵在脸上,支支吾吾:“我母亲身份尴尬,我虽是薛家血脉,这节骨眼上,实在不好多说什么——若叫哥哥误会我一心依赖我娘,如若他坚决不愿丁忧,我,我,我岂还有出头之日?”
为了所谓的“前程”,竟连赞同附和都不愿意。
山月眸底有些冷。
比起祝氏,薛晨更加无可救药。
祝氏狠毒,但一步一步走来,逆天改命,从某种角度而言,不过是枭雄争霸失利,生死存亡之际还记得为独子谋一条保命的出路;反观薛晨如同一匹恶狼,生了一只弱犬。
山月不解蹙眉:“晨弟竟已考中举人?”
薛晨一愣:“尚未。”
山月更加不解:“那谈何在官场出头?”
薛晨面色从脖子一路涨红至耳根,偏生素来温和柔婉的长嫂神色认真、目光无辜。
她必定是无意的吧?薛晨这样想。
北府外间响起一阵喧嚣,嘈杂的声响中混着中年男人无能狂怒的吼声、老者隐忍的叹息和劝慰、妇人尖利的哭泣。
“若晨弟心存顾忌,自古长嫂如母,我便代为行之。”山月抬脚欲离。
薛晨感激涕零:“如若嫂嫂得胜归来,小弟必报嫂嫂一大恩!”
我想你死,你敢履诺吗?
山月举步前行,身侧跟着整个西厢第一聪明邪恶栀管事。
黄栀压低声音,飞快问道:“如若薛二公子答应暗杀薛太保,倒是帮阿拉省事了。”
山月不置可否微微颔首,颇为惋惜低声道:“是啊,可谓一箭双雕——薛长丰死了,‘青凤’的任务完成了,圣人安插的暗影也抓到了薛晨弑父的把柄,咱们努努力能把薛晨送上断头台,他们一家三口黄泉团聚、其乐融融”
黄栀:“您该向疾风大哥学习学习了——此乃一石三鸟,不是一箭双雕!”
等等。
黄栀声音更低:“咱们府上,有圣人安插的眼线?!”
“否则呢?圣人为何放薛长丰回府?“山月风轻云淡,抬脚停在吵嚷的灵堂游廊之中:“难不成真是大发慈悲,叫他安度晚年?”
薛长丰其人亦悲,从生到死,都只是一步棋。
圣人如今要用薛长丰半条残命,将“青凤”抓个现行。
“青凤”向来谨慎不上当,山月却没想到薛晨竟也因软弱逃过一劫。
薛长丰便成了一步死棋。
不,也不是。
如果薛长丰绝望走向死亡的路程,能让薛枭快乐几分,那他也还算有一两分作用。
山月驻足沉思,恰逢里间传来一声妇人的哭号:“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我们姑娘为薛家延绵子嗣、操持家务、打理庶务,哪一处不尽心!哪一处不完满!如今死在薛家姑爷手中,我们祝家既无上书状告,亦无半分要挟责难,惟有一求,求薛家将我们家姑娘的尸骨收归宗祠,给她个名分香火,竟也推三阻四!”
“祖侄,凡事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停在这灵堂,魂儿就绕着这梁上飘,薛家迟早是你的,你踩在薛家地上,你不瘆得慌呀?”一把苍老的语声。
“和他多说无益!他爹还没死呢!索性将长丰老弟叫出来,他说不出话,难道还点不了头!?干脆叫他来定夺!”是中年男人的斥声:“薛枭自小不在薛家长大,憋着股劲儿要将薛家闹个天翻地覆的!还三品的大员——人死债消的道理懂是不懂?非要让弟妹在灵堂里头皮肉骨头都烂出水吗?!”
所有人,都在逼迫薛枭。
或以情动之,或以理说之,真正的目的包裹在华丽的言语中,显得丑陋又拥挤。
山月敛眉而入,双目泛红,似是哭过几场。
灵堂之中,棺椁放在正中,薛枭岿然不动,并不言语,只大马金刀地坐于棺椁之后的主位,见山月入内,方抬起眸子多看了两眼。
在场诸人,都将这两眼,看在心里。
现任薛家族老,不过徒有个辈分,是薛长丰爷爷辈的人,并未入仕,更不担官职,素日在镇江老宅打理族中庶务,向来说话是没有人听的,但占了个辈分,倚靠大族,总归衣食无忧。
今日来京,不过是赶鸭子上架,赌徒心态搏一搏罢了——就在上个月,祝氏死亡的消息传到镇江后,便有一位自称禁宫六司出身的大监前来拜访,直言如若能逼得薛枭那不孝子丁忧,他孙儿的举人今朝必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