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们蜷缩在避难所的黑暗角落,双手死死捂住耳朵,眼睛紧闭,不敢去看窗外。
他们知道,窗外的一切已经不属于现实,一切玻璃、一切镜面都已成为通往深渊的门扉。
它们不再映照现实,而是倒映出另一个世界,一个永远微笑的世界。
如果有人不慎看到自己的倒影,那影子便会在镜中缓缓抬头,露出诡异的笑容,然后做出不同的动作——
先是微微歪头,接着缓缓抬起手,沿着自己的脸颊轻轻划过,
直到指尖陷入眼眶,缓缓地、细致地剜出眼球。血液顺着脸颊滑落,而倒影之外的人,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玻璃中无声地承受这一切,无法移开目光,无法呼喊,无法逃离。
如果他试图逃跑,镜中的自己便会伸出手,轻轻地贴在玻璃上。
然后,那手指便会穿透现实,从镜面中钻出,抓住他的脖颈,将他缓缓拉入镜子之中。
整个城市的地标大厦已变成一座庞大的反射迷宫,玻璃幕墙彼此连通,
织出无穷无尽的空间,而在那镜中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在微笑。
他们重复着死亡的过程,割喉、剖腹、坠楼、悬挂,他们在自己的死亡中笑得愈发开怀,仿佛这是一场无尽的狂欢。
“……这里是江南,最后的通讯……请不要回来……”
广播里传出高丽总统的声音,然而,他的嘴角已经缓缓上扬,浮现出不属于人类的微笑。
信号随即中断,江南,彻底消失。
南联联盟的雨林不再是森林。
它已化为一片血肉、根须、触须交缠的生物体,一座活着的迷宫。
曾经翠绿的树冠,如今已被猩红的血肉取代,枝干蠕动着,树叶翻卷,露出一张张仿佛人脸的褶皱,
张开无声的嘴,低吟着某种不可知的语言。
巨大的根系从地底翻涌而出,缠绕着整座城市,将曾经的摩天大楼撕裂,
将柏油马路掀翻,像是母体拥抱即将被吞噬的子嗣。
夜幕降临时,整个森林都会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加入我们……让我们生长吧……让我们繁衍……”
那些声音,来自森林的核心,来自一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母亲。
她不是植物,也不是神明,她只是借助树木的形态降临,将一切生者吞入怀抱,
将所有血肉化为根须,将所有骨骼塑造成新的树干,将所有灵魂炼为新的花朵。
一个人类幸存者踉跄逃出森林,他的皮肤已经被寄生的根须渗透,血管内流淌的不再是血液,
而是某种粘稠的绿色汁液。他的双眼布满裂痕,眼球的虹膜里长出微小的枝桠,
而他的意识正处于模糊与清醒之间,既能听见自己的哀嚎,也能听见森林母体的低语。
夜色下,他望向森林的中央,看见一棵扭曲的人形巨树缓缓展开枝桠。
那棵树由无数血肉汇聚而成,每一条枝干都是无数人的脊柱,
每一片树叶都是破碎的皮肤,每一条根须,都仍在微微颤抖,像是千百个未完成的生命仍在挣扎。
而那棵树,正在睁开双眼,凝视着他的灵魂。
极寒之地,地底深处的堡垒终于启动了最后的通讯信号。
屏幕闪烁,电波穿透风暴,传向全球。
“零点通讯协议启动。”
“致所有仍活着的人类,我们需要联合,我们需要反抗。”
这一句话,带着整个世界最后的希望,在黑暗中,回响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