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着这样的侥幸念头,格蕾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大门。
然后,她便看到——所有的街道,所有的房屋……
映入眼帘的,皆是那掺杂着血色的丝线,还有一个个干枯破碎,流露出其中干瘪尸体的茧。
遮天蔽日,将整个冻水镇都化为了蜘蛛窟。
但是,最令人崩溃的,却还是那夜空中的景象。
被大雾所笼罩的小镇之上,那黯淡的天空中,原本应该是月亮的位置,此刻却被一团扭曲的赤红球体所取代。
狰狞的血肉组成了妖异的红月,正在不断地蠕动翻涌着。
破碎的记忆在脑海中闪回。
格蕾记得这种血色的诡异月亮。
在她先前所流浪过的城镇里,有一半的据点因为灾厄覆灭之时,她都曾经见过这种猩红的月亮。
而每一次这种诡异的红月出现,便意味着她好不容易找到的避风港又将毁于一旦,过去的生活支离破碎,而格蕾又将不得不开始新的流浪。
她在冻水镇中生活了一年多……这个时间要比她先前流浪的每一个城镇都要更长。
而在冻水镇中,在那位慈祥的老镇长家里,格蕾也亦感受到了久违的温馨……
除了那个在记忆中早已经模糊不清的故乡,冻水镇是第一个让她感受到家一般温暖的地方。
她还以为这里和自己以前流浪的其他城镇不一样。
她还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里长久地生活下去……哪怕去不了守岸人总部也好,因为她在冻水镇已经足够满足。
但是——
那轮妖异的朱月,却将少女那卑微的梦想,冰冷地击碎。
冻水镇要没了。
那个和蔼可亲,将她当做亲女儿一般照顾的老镇长也要没了。
而格蕾又将再次孤独地流浪。
不——
仔细想想,为什么自己每到一处城镇,原本还算平和的人类城镇却都会被灾祸摧毁,或是那轮红月,或是铁十字,或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为什么,每次却偏偏只有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地幸存下来
这是她此前一直未曾思考,或者说不愿意思考,以小女孩的思维所下意识想要逃避的事情。
但是此时此刻,当那稚嫩的憧憬,幻想再一次被击碎,她却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莫非,这一切的根源——
都是我
是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母。
杀死了老镇长,还有冻水镇上那些对我和蔼可亲的人们……
“不要……”
“不要……”
“不要啊!”
“我明明不想要这样的!”
少女的悲鸣声响彻被血雾丝线所覆盖的小镇。
而在那凄厉的悲鸣声里——
她身边的事物。
不论是地面,房屋,甚至是流动的微风和光线。
一切的一切,皆在刹那之间扭曲,定格。
小镇的钟楼上,那指向午夜的钟针突然颤抖。
杯中的茶水从蒸汽缭绕变得滚烫,继而迅速倒回壶中,闪烁的烛光由昏暗变得明亮,又从明亮归于漆黑。
那空无一物的街道上忽然人影绰绰,行走的人们动作僵直。
仿佛电影的胶片被回放,一切的景色,一切的事物,皆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步调,开始了缓慢的逆流。
就连天空中的那轮血月,此刻也开始了时明时暗的幻灭。
它时而呈现出皎洁无瑕的月盘,时而又化为扭曲蠕动的血肉球体,在两种状态间不断交替。
然而,下一个刹那。
“否定掉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否定掉你曾经为人们带来过的灾祸,你曾经邂逅过的美好,他人为你所付出的一切。”
“也亦否定掉……”
“名为「格蕾」的自己。”
清澈的声音贯穿了这片扭曲的时光。
在格蕾的耳畔,清晰分明地响起。
“就这样自欺欺人地遗忘掉一切,永远地沉沦在只有你一个人的白日梦中。”
“被困顿于往日的幻影里,因此再也抵达不了未来。”
“这真的——”
“便是你想要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