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京剧院的院长便将翟远此次拜师,愿意开出的条件说了一遍。
三节两寿拜师礼物都是其次,就算送房送车对翟远来说也是小菜一碟。真正让老艺术家们动心的条件有两个。
第一是只要肯给翟远、于占元和粉菊三人一个辈分,这一支流派今年在地方电视台里能频繁露脸,春晚他插不进手,但给地方电视台赞助了一笔弘扬国粹的费用,每周抽出十分钟来做个京剧类节目可太容易了。
第二则是以九一娱乐的名义,拍一部京剧题材电影,主角自然是肯收他为徒这一支流派。
八十年代能上电视的诱惑已经足够大,因为没有其他娱乐设备,只能电视台放什么就看什么,多少人挤破头想要出镜。
拍电影更是想都不敢想,除非有任务在身,否则投资人吃错药才会拍京剧题材。
消息传出去以后,老艺术家们还在矜持犹豫,儿子儿媳、徒子徒孙便踩破门槛般上门游说。
“爹啊!人家电视台说只要咱家能把那笔投资拉来,立马安排我进去工作,你不替我着想也得替儿媳妇和她肚里的孩子考虑啊!”
没过多久,这件事就从一开始大家嗤之以鼻,演变成有人偷摸去找领导报名,紧接着相互攻击诋毁对方艺术水平不行,接不了这泼天富贵。
最后关内一位百岁高龄的老爷子,富字科老艺术家张富祁,为了给徒弟们铺路主动出山,应下了这门差事。
其余老艺术家们一看没希望了,立刻调转矛头冷嘲热讽。
“两个海派艺人就算了,连二十岁的愣头青都收,这不是瞎胡闹嘛!”
“这张富祁艺术不行,就会溜须拍马,白活这么大岁数。”
“好人性,有打京剧那年,就没见过这么干的!”
千言万语汇聚成四个颇具攻击性的字:
江湖乱道!
翟远听夏濛讲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虽未亲眼目睹,也能想到出其中的乱象。
唉!资本!
…………
香江电影行业的发展离不开戏剧和武师两个行业。
早在几十年前,京剧武生袁小田和洪拳武师刘湛便先后进入电影行业,推动粤剧电影发展。
粉菊孙蕊馨和于占元则在香江开办戏剧学校招收学员,给影视圈输送人才。
彼时戏剧班底有所谓的四大名校:于占元的中国戏剧学校、粉菊的春秋戏剧学校、唐迪的东方戏剧学校、马承志的中华戏剧学校。
听起来高大上,动辄挂上学校二字的衔头,但其实跟传统戏班子没有区别,出科后更没有学历文凭。
不过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穷人将子女送来学戏,签生死合同,赚一份辛苦甚至血泪钱。
可惜随着京剧式微没落,戏剧学校也逐渐被正规院校取代。
到了如今八十年代,当年的四大名校,现在就剩下粉菊一家春秋戏剧学校仍在坚持办学。
上午十点。
春秋戏剧学校老旧的大门外。
罗嘉英从一辆出租车上走下来,自来熟的进了学校。
京剧和粤剧两个曲种在香江经常接触,罗嘉英是粤剧老倌,早几年经常与粉菊、于占元这些京剧名伶请教交流剧作相关的问题。
罗嘉英一路走过来,不时有学员跟他打招呼致意。
“嘉英叔,好久不见。”
罗嘉英向学员们点头示意,心里记挂着老板翟远让自己过来的目的。
他随手拉过一名面熟的学员:“孙师傅在不在学校”
年轻学员指了个方向:“师父在教室讲课。”
罗嘉英便迈步往教室方向走去。
春秋是传统的京剧科班,只传授艺术,没有文化课,整座学校面积很小,只有两间大教室和一栋宿舍楼。
罗嘉英来到教室外面时,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十多岁的小学员正在训练。
85岁的粉菊看起来精神矍铄,如今已经不亲自示范动作,安排大师兄钱月笙授课,自己在一旁指点。
她这一门是刀马旦的底子,最重身段工架。
罗嘉英在外面看几个小学员正在练毯子功,翻腾扑跌滚摔一个个高难度动作层出不穷,十几岁的孩子们疼得龇牙咧嘴,哎呦声不绝于耳。
他忍不住感慨:“还是唱粤剧好点,没那么多身段不必受苦。”
“师父,罗师傅来找你啦。”
罗嘉英本想着等训练结束再进门,结果被眼尖的小学员看到,趁机收掉压腿动作偷懒,指着窗外的罗嘉英开始喊叫。
粉菊孙蕊馨背着手检查功课,循声望去看到罗嘉英,古板严肃的脸上露出丝微笑。
旋即笑容一敛,吩咐钱月笙:“你继续教他们动作,刚才偷懒的学生多加半个钟。”
身后一阵叫苦连天声。
“小罗过来了。”孙蕊馨走出训练教室,冲罗嘉英微笑,用普通话说道:“走,有什么事去我办公室讲。”
京剧科班的师傅不讲广府话,也不准学生在自己面前讲,孙蕊馨这些年始终保持着讲普通话的习惯。
罗嘉英的普通话水平勉强过得去,闻言笑道:“就不多打扰孙师傅,我这次过来不是聊创作,只是帮您捎个口信。”
孙蕊馨略一诧异,示意他在教室外的长椅上落座,问:“最近有剧团演出想找我帮手”
罗嘉英摇头道:“早几年听孙师傅提过,你一直很遗憾在京剧界没有正经的科班传承,我们唱粤剧的不看重这方面,所以了解不深。不过我最近经常去内地拍戏,听到个消息说富连成要重新开班收徒,孙师傅你或许可以去试试。”
孙蕊馨闻言错愕道:“富连成开班不是停办很多年吗”
罗嘉英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话音未落,一个身形矫健的青年满脸喜气的走过来,看到罗嘉英和孙蕊馨时脚步一顿,随后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