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地而处,谢璇无法想象,如果她经历了和陶青青一样的处境,在和韩玠恩爱多年后陡然被韩玠背叛,她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那必定是痛苦又决绝的,非理智所能驾驭。
谢璇笑了笑,靠在高阳郡主身上,“舅母的劝解我都明白,其实我早已不怪她了,只是这么多年没有来往,突然要和母亲打交道,觉得陌生又尴尬罢了。”
也许时日长了,便能慢慢习惯,然后允许她穿过那层隔阂。
甚至可以牵线搭桥,缓和陶青青和谢珺指尖的关系,哪怕做不出母女情深之态,至少也不能让谢珺沉溺在过往的怨怼中,只叶障目。
高阳郡主轻轻点头,“慢慢来吧。”
窗外一株海棠初绽,秀雅娇丽,枝叶繁茂。记得当初刚栽下的时候它几乎是垂死之态,经了这些年无数的浇灌照顾,才能长得如今这般茁壮,终能开花结果,点缀庭院。
而感情又何尝不是如此?
没有时间的打磨,没有各自的付出,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情。
*
离开陶府的时候天色尚早,谢璇顺道回府一趟,去瞧瞧多日未见的谢澹——这日恰是书院休沐,谢澹若没有出去玩,便应当还在府中。
谁知道她的马车在府门前还未停稳,远处便有一匹通身火红色的骏马驰来,看看停在她的旁边。马背上载着两个少年——十五岁的唐灵钧执缰策马,后头是趁便的谢澹。
谢璇有些诧异,刚刚下了马车,谢澹便蹦蹦跳跳的迎过来,“姐姐!”
明明天气还不算太热,他的额头却有一层薄汗,袖口处也有污泥,这在乖巧了十来年的谢澹身上是挺少见的。谢璇拿帕子帮他擦掉污泥,稍稍抬头瞪他,“怎么这样大意。”
“是刚才玩太高兴了,姐姐,玉玠哥哥和灵均哥哥带我去城外射猎,我打了一只兔子!”谢澹献宝似的,“回头送到大姐姐那里,给她补补好不好?”
“好哇,回头叫人炒一半炖一半,可惜她怀着身子,老夫人不叫烤着吃。”谢璇又上前跟唐灵钧打个招呼,同谢澹一起往府里走,“既是去打猎,怎么又回来了?”
“我的弓坏了。之前灵均哥哥送了我一把关外的弓,之前舍不得用,现在专程来取。”谢澹一瞧天色,“天色还这么早,姐姐,一起去打猎好不好?”
时下虽不禁女子随意出行,不过女孩子打猎的委实太少,更何况谢璇连骑马都十分生疏呢。
犹豫之间,唐灵钧已经兴高采烈的怂恿起来,“走吧走吧,采衣也在那里,不打猎看风景散心也好!”
谢璇蠢蠢欲动,等谢澹回院里取了小弓的时候,便决定一同前往。
马车跟着出了城门之后,就有些跟不上唐灵钧和谢澹的速度了。猎场离城不算太近,这般晃晃悠悠的委实耽误时间,谢璇想了想,便提议卸下车马,叫随行的人在道旁等等,她骑马来回。
随行的妈妈自是不敢放她独自离去,被谢璇和谢澹缠了好半天,最后祭出韩玠的名号,才算是同意。
谢璇骑马的本事还是前世嫁给韩玠后学的,这会儿尚未学过,自是生疏。好在唐灵钧是此中行家,自己御马前行,还拿另一道缰绳帮着控制谢璇的马匹,倒也稳妥。
到得猎场之中,韩采衣正好满载而归,将猎物往地上一丢,直勾勾的骑马往谢璇这里冲过来,“璇璇,你来啦!”
她是将门之女,行动间英姿飒爽,那匹马于她而言乖成了兔子,自是不惧任何事情。谢璇毕竟是久处闺中,瞧着对面骏马冲来,下意识的握紧了缰绳。这会儿唐灵钧已经同谢澹下了马匹,谢璇这一握之下,那匹马便又撒蹄往前奔跑起来。
谢璇险些被甩下马背,大惊之下抱住了马脖子,慌里慌张的回想韩玠从前教过的纵马之术,却总不得要领。
后头韩采衣调转马头追了上来,唐灵钧大惊之下也纵上马背追过去。表兄妹俩都是马术精湛之人,两侧夹着往谢璇马鞭靠近,口中大喊着让谢璇别慌。
谢璇不知道自己慌不慌,只是十二岁的身体在马背上颠簸疾驰,脑子有些浆糊。回头看向后面猛追的人,整个世界都是一颠一颠的,颠得人眼晕。
这情形委实有些丢人,她瞧着韩采衣渐渐靠近,心中稍稍镇定。想要直起腰身的时候,忽然听正前方一声马嘶,随即有个身影从正面飞扑而来,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身体仿佛腾空而起,那人身上的味道万分熟悉。
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谢璇几乎是双腿发软的靠在韩玠的身上。他躬身理她额前碎发,呼吸也稍稍急促,“没事吧?”
“没事。”谢璇有些脸红。
这时候唐灵钧和韩采衣正在折身回返,趁着周围没人,韩玠忽然一笑,“我不是教过你么,都忘了?”
那才教了几回呀!方法都还没掌握呢,从将近二十岁的身体转到十二岁的身体里,哪能驾轻就熟?谢璇瞪了他一眼,随即脱离他的怀抱,“谢谢玉玠哥哥!”
唐灵钧和韩采衣已经到了跟前,谢澹也正噔噔噔往这边跑。
谢璇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是我马术不精,叫大家担心了。”
“是我太唐突啦,难怪那匹马会受惊。”韩采衣吐着舌头瞧了韩玠一眼,上前拉住谢璇的手,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哥哥怕是要活吃了我。”
谢璇不知怎么的脸上一红,在韩采衣腰间轻轻拧了一把,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唐灵钧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韩玠、和谢澹以及谢璇见过的其他男子都不同,大抵是因为有铁勒的血液,阳光下细瞧,眼珠子微微泛着深邃的墨蓝,迥异于中原的黑白分明。此时唐灵钧像是有些紧张、又有些茫然出神,眼光锁在她身上,如同阳光毫无阻滞的倾泻。
谢璇与他四目相对,微微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