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儿,到我这边来。马上!”
九无擎沉沉的喝令一声,面具底下的冰冷眼睛,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缝,那钉子似的眼神,深深的盯在他身上,含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拓跋弘不死,你的皇位坐不稳!坐不长!”
他只解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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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位?
又是为了皇位?
极品羊脂玉似的脸孔,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轻轻的,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反问:
“九哥,你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皇位究竟有多重要?”
侍卫们离的很远。
他和九无擎站的很近,两三步的距离
没有人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也是拓跋曦故意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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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无擎心头也是一痛。
这孩子有做帝王的才,却没有做帝王的狠,以及野心,自己这么年一步步逼他走向帝位,也许真的是残忍的。
可是,历史若重新再来一次,他还得这么做。
他现在还是不懂他的苦心。
他太一帆风顺,不曾吃过苦,不看重名利,从不知道他的命和权利挂勾在一天:哪天,权没了,命也就断送了。
“我还是那句话,皇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走不上那个位置,你,我,还有你母亲,通通都会死……你的生活环境,注定你和他不能并存……今日你若救他,他朝,他必害你,这世上没有追悔的事可以药。我们能做的就是未雨筹谋,防范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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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你也知道这是未雨筹谋,防范未然?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杀错了呢……那是一条人命!”
他语气锋利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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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有错!”
九无擎淡淡的答,语气是无庸置疑的。这人要是对皇位没有兴趣,他可以把人斩下来当球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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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拓跋曦不想辩,因为根本就辩不出是非对错。
“那父皇呢?”
他愤怒的极轻的扔出四字——他用药挟制的父皇,已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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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无擎懂了,他知道了,所以,他才会如此的维护拓跋弘,怪不得他会问: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他在猜忌他。
而他无法解释,只是静静的站着,良久,收剑:
“很好,你现在已经长大。不需要我再扶着你走路。”
他转过了身,银白的面具在近晌午的阳光,绽开万道银粼:
“未央宫。我等你。该说的话,全在那里跟你说清楚。至于这里,拓跋弘是斩,还是关,你看着办。我只想告诉你,你若将我想成十恶不赦的恶人,他也好不到哪里。我与他,半斤八两,唯一不同是,我对皇位没有兴趣,他有!我想要的东西最简单不过。而他要的是取而代之,君临天下。”
手一扬,长剑飞去,稳稳的归鞘,重新回到西阎的手上,跨步离去。
*
拓跋弘一直沉默,听得这对话,知道拓跋曦已经在怀疑九无擎,也许有可能还拿到了证明他在祸乱的证明,立即冷笑一个,沉沉提醒道:
“曦儿,好好想清楚了。他的话,还值不值得你信!”
九无擎是个非常之能力,这一点,他认同,他对皇位的确没有兴趣,他也认同,那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仅仅为了顾全兄弟之情吗?
因为活不长,所以无所贪求,一心在成全?
他不懂。
*
拓跋曦看着九哥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们之间的裂缝好像也越来越大,再也弥合不了。
他转头看浑身被血水浸透的的四皇兄,举目,层层的兵甲团围在这座富丽堂皇的皇宫内,枪刀剑戟,构筑着帝王家的无情,帝王家的可悲。
因为皇权,会吞没人的本性。会磨掉人的纯良。
他沉默的、无尽悲凉的看了他一眼,一步步自四皇兄跟前退下去,高呼一声:
“来人,将晋王押往西殿,谁也不准见他。有违此令者,九族连诛!”
*
拓跋弘张了张想说什么,可末了,还是闭紧了嘴,眼底的几许柔软也一寸寸的硬了起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九无擎。
*
“九哥!”
拓跋曦追着九无擎的步子而去,九无擎
顿住了步子,在原地等,冷冷的回睇了一眼。
好一个兄友弟恭。
*
西阎和北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太子还是站在爷这一边的。
南城摸掉了把汗:虚惊一场。他不敢想象,太子要是喝叫一声:“拿下九无擎”,结局会是如何的不可收拾。皇宫还没完全掌握在爷的手上。一旦起内讧,如何得了……
韩继眯眼看着:真像真像,像极了熙儿小时候,这性子比熙儿还要善。他想:这孩子若能好好打磨,将来会有出息,现在么,太嫩了,比当年的熙儿更想保得两全。可他喜欢不起来,想到玲珑在这里受的苦,他的心,就疼的裂开似的。
***
侍卫的长剑架到了拓跋弘脖子,他的好七皇弟,终还是舍弃了他。
很好!
他目光冰冷的睇着:希望老天不要给再给他任何机会,否则……
“走!”
侍卫喝了一声。
身上全是伤,大大小小,深深浅浅,不计其数。这是他战的最惨烈一回,也是输的最惨烈一回,事实告诉他,这世上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
他败在小看了九无擎的对于拓跋曦的影响。
其实,进宫时,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
其实,结局会演变成这样,不是自己大意了,而是他想寻一个不兴血腥的理由,一个从此真心待曦儿的借口。如果他可以果然的将九无擎这只害群之马,绳之于法,也许他也能放下心头纠结的恩恩怨怨。
偏偏事情的演绎就是这么的让人心痛。
很多年以后,当他回过头看重新看待这段历史,才发现这一场骨肉相残,是何等的残忍。
他们三人,只要其中一个心狠一点,便是一场不可挽回的悲剧。
那时,他不知道,因为曦儿的不忍,终将他推进了另一场更为惊心动魄的杀戮里,在他自认为对的道路上,他渐行渐远……最终酿成大祸,祸了自己,祸了兄弟,也祸了整个皇族。
此刻,他往前走,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阵抽心疼。
容伯也叫人反手押了起来,在无数双眼注视底下,他成了叛逆之臣,昔年恭敬的眼神,都带进了憎恶之色——
人心就是这么的善变。
人心就是这么的难以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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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
安谧,华丽,是牢笼,囚着一只被折翼的山雀。
宫外,天气突然骤变,有隆隆的雷声响起,急风骤起,黑云沉沉的翻滚——要下雨了。
将是一场倾盆大雨。
宫内呢,光线有些暗。
九无擎吩咐了一声:“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