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永远的兵哥哥(1 / 2)

陶子病了。

手术室外,宁震谦焦灼不安。内心里,从来没有如此惧怕过,比他当年头部负伤躺在病床上时还要害怕。二十年风雨共度,她的存在,早已经如他的骨,他的血一般,相依相存。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自己该如何过下去,无法想象,回到家里第一眼,见不到她的笑容,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二十年,她从一个莽莽撞撞的女孩,一年年走向成熟和稳重,一步步成为宁家的顶梁柱。

她在他身边时,娇柔可人,始终如小鸟依人般倚靠在他身侧,对他展开属于他的娇俏笑颜,而他,则立誓,要用毕生的力量来护她一生无忧,然而,却不知从何时起,她主宰着他的衣食住行,主宰着宁家的一切,那只曾经说过要在他的树洞里避风取暖的小鹌鹑,那朵在云贵高原稀薄的空气里迎风盛开的小小格桑花,已经转变为一棵真正的树,用她不甚强壮的枝干撑开一方树荫,为他,为女儿,为整个宁家护住了一片温馨和睦。

“爸爸,别担心,医生说了手术不大,没什么问题的。”小囡觉察到爸爸的不安,在爸爸身边坐下,尽管心中亦同样焦虑,却握住了他的手以示安慰。

宁震谦何尝不知手术不大,可是,当医生让他签字并且向他解释手术存在的各种风险时,那些可怕的字眼一个个如针一般刺进他的眼里,凝视着眼前那方白纸黑字,他竟然头晕目眩手发抖。

此时此刻,他脑中想到的全是那些最严重的后果,最可怕的意外,一个揪心的声音时时在他耳边提醒他,手术的风险并非不存在,手术的意外也并非不会发生,种种不详,如阴云一般笼罩着他,让他坐立难安。

宁家一家子人都在手术外等,宁晋平和严庄将儿子的焦虑看在眼里,他们自己又何尝不忧心?陶子嫁入宁家二十年,在宁家的地位早已胜过亲生女儿,这些年里,宁晋平和严庄也有患病,陶子如女儿般侍奉榻前,始终笑脸相对,从不曾有过半句怨言。

严庄曾小心翼翼待陶子,唯恐轻慢了她,是以初时反有过距离感,是陶子,用她格外娇俏的笑容将这距离缩短,仿似过去那些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至如今,过往早已如云烟,她揪心地等待,只愿儿媳妇儿平安无事,愿她能和儿子相携快快乐乐地走下去……

等待手术时间的是难熬的,宁震谦几乎每隔两分钟就看一次时间,看到后来极是不耐烦,转而问小囡,“小囡,几点了?”他怀疑,是不是他的时间不对!

小囡抱着爸爸的胳膊安抚,“爸,时间是对的,您别担心了,妈妈一定会平安出来的。”

宁震谦怔然,深深看了女儿一眼,嚅了嚅唇,欲言又止。他该如何告诉女儿,陶子是他的天啊,如果天都塌了,他还怎么活?不!他转瞬马上斥责自己,他的天空怎么会塌?他真是糊涂了才这么诅咒陶子……

时间一分一秒,爬着极缓的步伐而过,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宁震谦一个箭步冲上去,便看见陶子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囡囡!”焦躁的他,那一刻,终于尘埃落定,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麻药刚过,陶子处于半醒之间,神智有些不清,嘴里喃喃的,说着些听不懂的话。

宁震谦仔细一听,才听清,她迷迷糊糊的,竟在说,“首长!我不回家!别赶我回家……”

时光荏苒,此刻的她,竟然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他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声色俱厉起来,“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会这样?”

医生被他吓着了,赶紧解释,“手术打了全麻,病人刚醒来……”

“首长!首长!我给你唱歌呀,别赶我回家……兵哥哥,兵哥哥……兵哥哥,兵哥哥……”她脸色苍白如纸,虚弱的声音犹若蚊吟,可是那凌乱的歌声,却如同雷鸣,一声声“兵哥哥”轰鸣在他耳际,在他心头,让他刹那间忘了身处何地,眼前只剩那个穿着小红花褂的女孩,眉目如画,在台上声情并茂地唱着兵哥哥……

二十年时光啊,竟然弹指一挥间……

“还是把病人先送进病房吧。”医生善意地提醒,只因宁震谦此时的模样,实在很呆,一米八几的大个头,黑塔似的杵在那里发傻,还挡住了别人的路。

“哦!对!”宁震谦恍然大悟,握着陶子的手,帮着护士一起把陶子送进病房。

安顿好以后,宁震谦在陶子床边坐下,依旧握着她的手,而模糊中的她,依然在唱着,“兵哥哥,兵哥哥……”

他内心里情潮涌动,对家里其他人道,“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够了,尤其小囡,你还要上学。”

家人自是没动,在他的再三坚持下,宁晋平夫妇无奈,带着莫忘和小囡出去。

莫忘看着这样的陶子,眉头微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小囡,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妈妈。她几乎无法相信,眼前这卧于病榻,面色苍白,说着胡话的人就是她的妈妈,是她心目中呼风唤雨严格端庄的妈妈……

爸爸说,妈妈太辛苦了,是为她,为哥哥,为公司,为整个家累病的……子灼了血风。

母女情深,天生使然。

小囡含着泪,拽着哥哥出了病房。

一家人表情凝重,甚至都有些恍然。严庄手里提着个袋子,进院以来就提在手中的,这时候仍然提着,上车时,才恍然想起,回身交给小囡,“小囡,这是给妈妈准备的生活用具,你回去交给爸爸。”

“哦,好……”小囡眼睛还红红的,接过奶奶给的袋子,转身往病房跑去。

病房里,宁震谦一直握着陶子的手。术后的她,手指冰凉。他执起她的手来,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似乎,想用自己的唇温去温暖她的凉。

他记得的,她怕冷,尤其生理期那几天,身体尤其冷寒,还极易生病,每次都在他这个大火炉的怀抱里取暖,那模样,就像一只抱着大树干的小鹌鹑。

而此时,他的小鹌鹑有多冷?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将自己放逐在很久以前的高原之地,独自承受着那份冰冷,所谓的同甘共苦祸福与共,到了现实里,只是一句空话,至少,现在的他,却不能将她的病痛分担一半……

“首长……首长……等等我……”她依然在呓语。

他听得一颗心微颤,她记忆最深的,竟然是他们的重逢之初吗?一手仍然执了她手,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俯身,在她颊边轻轻一吻,“傻囡囡,小鹌鹑,我最疼爱的小孩,我在这里,等着你醒来,永远都在的……”

恰逢小囡来送东西,在门口看见了这一幕。

她向来知道父母感情深厚,可是却从没见过这样爸爸妈妈。

从手术室门口听见妈妈呓语着“首长别赶我回去”以及唱着什么兵哥哥的时候,她就觉得这样的妈妈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妈妈居然也有这么放低自己的时候?在她的印象里,妈妈是居高临下的,她怕妈妈,而爸爸也事事顺着妈妈,还常常开玩笑,妈妈是家里的武则天……

尤其,妈妈居然唱歌……

她从没听妈妈唱过歌……

而此刻,看着爸爸仅仅握着妈妈的手,在低沉的声音叫着妈妈“傻囡囡,小鹌鹑”,还有什么“最疼爱的小孩”,都是平日的生活里听不到的昵称,原来,爸爸妈妈之间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爸爸和妈妈一定也有过火一样的青春,一定也曾爱得轰轰烈烈刻骨铭心……

只一句“我最疼爱的小孩”,就让小囡心里翻天覆地,感动莫名了。

爸爸爱妈妈,毋庸置疑,否则怎会给她取名小囡?可是,原来爸爸竟然像爱小孩一样爱着妈妈,即便到了眼下年已半百依然不改。

这样的爱,真好……

岁月蹉跎,发染华霜,妈妈依然是爸爸心中最宠,掌中最珍的小孩,真好……

她没有打扰这一静谧的时刻,悄悄将袋子放在门口,退去了,也懵懂明白,为什么爸爸要把他们都赶走,一来是不愿爷爷奶奶辛苦,二来,他更愿意一个人守着他最宠的小孩吧……

妈妈,小孩……

走廊里,她一路都含着泪笑,不像,平日里的妈妈真的不像小孩啊……

当晚,她心情依然沉重,前去找朱骁骁,因为妈妈做手术,她请一天假,早上匆匆忙忙给朱骁骁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给她抄笔记,当时,她火急火燎的,也没等朱骁骁说话,就把电话给挂了,也不知朱骁骁记不记得,此其一,另外,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然而,当她来到朱骁骁家的时候,却发现大门紧闭,里面漆黑一片。

想给朱骁骁打个电话,却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出来,只好闷闷不乐地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却遇见了二齐,手里挥舞着一叠本子大声叫她。

“给你,今天的笔记!”二齐把本子交给她,每一本本子上写的都是二齐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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