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八当即明白,这是净云嘴中的佛子。
佛子因佛理精深,又脸如佛像,雍容圆润,仿若活脱脱的佛像走出金身,被老住持看重,立为佛子。
佛子这个称呼,以前从未有过,毕竟佛子佛子,佛祖宠爱之子,何等荣耀?佛国信徒亿亿万,谁敢说自己是佛祖最宠爱的信徒?
唯有佛子,因一张脸,以及对佛理理解至深,让老住持深信不疑,这是天生佛徒,日后必然能得证佛果。
他与佛,天生有缘。
据净云说,佛子是春日某天忽然出现在寺庙之外,被老住持捡了回来。山顶地冷,春日倒寒,旁的小婴儿在地上躺不了多久只会哇哇大哭,唯有佛子不声不吭,被老住持抱起来时还垂眸浅笑,端得满脸慈悲。
据说,佛子三岁识字,开始通读佛经,听旁的师兄师叔辨禅,往往口出惊人,颇有禅意,十岁时,便能引经据典,将一众师兄师叔辨压下去,成为寺庙佛理最为精深之人。
之后更是时时闭关潜修佛理,成为寺庙上下公认的佛子。
至今不过二十三岁,却成为寺庙第一人,连老住持有所不解,都会找佛子解惑。
卿八视线落到默念经文的佛子身上,佛子身着袈裟,右手持木鱼棒,左手拨弄念珠,木鱼棒和念珠都是檀木制成,深紫色,衬得佛子那双手愈发如玉凝成,白得发光,不似真人。
明明所有和尚同一穿着动作,佛子位于其中,却像是珍珠混入鱼目,白鹤立于鸡群,一眼便能认出。
卿八站在门口,耐心等佛子做早课。
四起喧哗,除了梵音,还有闯关者晨起的各种声音。
闯关者陆陆续续起来,无精打采,仓皇难掩,他们各种找上领队,寻问章程。
他们昨晚没感觉到生命力流逝,以为付出的代价很小,谁知一-夜之后,就发现自己生命力缺失不少,明显感觉精神不济,再看看旁人,也能明显他们瘦了一圈。
他们没有看到C级闯关者成干尸的模样,但不用亲眼看到,便能猜到最后结局。
有领队寻上卿八,问:“生命力流逝你有什么解决方法?我们用道具买。”
卿八偏头望向领队,道:“B-级无限道具。”
领队犹豫。
若是B级道具他肯定就买了,但是无限道具,他舍不得。
他试探地开口:“要不A-级道具?”
“可以。”卿八点头。
那领队道:“出去后给你。”
并非领队赖账,而是道具交易只能在三千界进行。
卿八递给领队十颗孢子,说明用法后,道:“明日再过来找我拿。”
领队觉得换亏了,这孢子还要自己用精神力培育,不过,这是刚需,卿八没有坐地起价,还不算黑心。
这般一想,之前的心疼尽数散去,他道:“谢谢。”
有了这个领队带头,其他领队也用一个A-级道具和卿八换孢子。
有个领队人少的,打商量道:“我们对只有五人,能不能用B级道具换?”
卿八拒绝,“一队一个A-级道具。”
领队心道,亏了亏了,早知凑齐十人再进闯关世界。
想是这般想,换孢子毫不犹豫。
早课做完,卿八喊住佛子。
佛子转身,合十道声“佛祖在上”。
同样一个动作,他做起来,就有旁人没有的风-流雅致,像是月光洒在他身上,他连同周围空间都熠熠生辉,让人不由得心生羞愧,好似自己有任何负面念头,都像是对佛子的亵渎。
而佛子本人,却又如山间清风天上皓月般,没有任何攻击性,却柔柔的像是照进人心底,让人忍不住对他倾诉一切。
似山似水,似世界万物,似掌中星月。
卿八定定神,道:“我叫住佛子,是有关娑婆树的问题想问佛子。”
佛子闻言,道:“女菩萨随我来吧。”
他引卿八前往后院禅房。
他的禅房,位于南厢房居中,若是娑婆树还在,便正对着娑婆树,临窗瞧去,能看见娑婆仿若金光塑成,遮天蔽日,宝物华光。
此时娑婆树失踪,坐在窗边只能看到拦住前后院的石屏。
卿八收回视线,望向对面佛子,直接问:“涅槃娑婆树,是寺内谁的主意?佛子也是答应的?”
佛子道:“是贫僧师父的主意,贫僧认为吞食涅槃娑婆树是邪门歪道,当场拒绝,但贫僧师父和寺内师叔一意孤行,贫僧劝不住,便闭关避开此事。等贫僧出关,娑婆树已经涅槃。”
他眼含慈悲,面露悲伤,愧然道:“此事是寺内长辈做得不对,女菩萨若想谴责也是应当。不过,长辈之错在于贫僧,若贫僧劝服长辈,便不会有后来之事,女菩萨若是谴责,先谴责于贫僧。”
卿八嗤笑,手随意把玩着桌上茶杯,道:“佛子倒是会揽错。”
佛子道:“并非揽错,是贫僧本身有错。”
“按佛子的说法,佛子也不知涅槃后的娑婆树去了何处?”卿八问。
“是。”佛子开口,“贫僧不知。”
他望向卿八,道:“贫僧听净云说,女菩萨是为娑婆树而来?很抱歉,让女菩萨白来一趟。”
卿八道:“不算白来,娑婆树依旧在,只是藏了起来,我会继续寻找娑婆树。”
“贫僧愿女菩萨一切如意。”佛子低头,垂眸低语。
佛子这般神态,落到卿八眼底,便真如佛像一般,广额丰颐,慈眉善目。
她心念一动,问:“世上真有佛祖吗?”
佛子道:“自然有,佛祖在心中,人人可成佛。”
卿八若有所思,又瞧了佛子一眼,问:“可有寻找娑婆树的法子?”
佛子道:“娑婆内盛五浊之气,以五浊之气为引,或可寻得娑婆树。不过,娑婆树涅槃再生,不知还是不是之前娑婆,此法也不知还有没有效。”
“听闻涅槃后的娑婆躲入禅房中,佛子那天,可曾发现不对之事?”
佛子抬眸,面上有瞬间恍惚,似是陷入回忆之中,他道:“贫僧潜修之际,确实看到有道金光扫过,但待贫僧去寻,那道金光却消失不见,此时想来,应该涅槃后的娑婆树。”
“贫僧未曾去寻,若娑婆真遭惨遇,让它就此隐匿,未必不是皆大欢喜。”
“那那道金光往哪边去了,佛子能否告诉我?”
佛子摇头,道:“女菩萨何必执着,娑婆树既已涅槃,前尘便算全消,女菩萨何不放它逍遥自在?”
卿八道:“我只是为圆我一夙愿,并未对娑婆树生出贪婪之意。还请佛子告知于我,我只消见过娑婆树,便放下执念,我发誓,我不会吞食娑婆树。”
佛子沉默片刻,从北往南划过一道弧度,道:“当时金光从贫僧眼前这般一闪而过,贫僧没刻意去瞧,确实不知娑婆树下落。”
卿八起身,在禅房里转悠。
西边是书架,上边撂着排排经文和各类书籍,南面墙上悬挂着一张字,字上写着静,墨宝下边是小腿高的佛祖雕像,下边摆放着蒲团,而东面则是一张矮塌,劳累时可以去那睡一觉,矮塌旁边,摆放着博古架,博古架上,有香烛有狻猊有插花有玉雕,摆放精细错落,既不沉闷,也不突兀。
卿八视线落到插花上,问佛子道:“佛子闭关,是在禅房闭关?”
佛子道:“是,我喜欢禅房,这儿能让我感觉心静安宁。”
“那您闭关时,旁人能进来吗?”
“不能。”佛子开口,“贫僧闭关时会反锁房门,没人进来。”
“那您是什么时候出的关?”
“今晨。”
“您出关后,便去做早课了?”
“是。”佛子问,“女菩萨,有什么不对?”
“这插花,插了多久了,怎么到现在,还这般新鲜,像是新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