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离确实没有猜错,当他看到密道口处密密麻麻的正在列队的荒人时,遭遇过数不清的生死阵仗的他,心里头仍是忍不住一紧。
他卧在一处高地上透过杂草的间隙往下观察。从营地出来的时候还是艳阳天,此刻头顶上却已乌云密布,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瑟瑟的秋风,将眼前的枯黄的杂草吹得摇摆不定,就好像他此刻的心情。
当他看到阿扎里如同君主般,在众星拱月下,从密道口大步走出来,头皮一下子炸裂开来,心中立刻停止摆动:他必须带所有人马上撤离西山营。
“那个荒人叫阿扎里。”
就在燕离想要悄悄起身离开时,姬纸鸢忽然在他耳边说。
“你认识?”燕离按住身子。
“荒神军团副统帅,阿古巴最倚重的左右手,是个残暴的恶魔,因为他不但对敌人残忍,就连他的手下也不放过。”姬纸鸢道。
燕离道:“你好像很了解他?”
姬纸鸢摇了摇头,道:“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一个叫萨尔瓦,黑石部落的酋长;一个叫帕特,萨尔瓦最得力的手下。这一仗,最难对付的是这三个人。”
“你疯了?”燕离眉宇缓缓地挑起,“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姬纸鸢转过头来,认真地注视着他,道:“我们有胜算!”
燕离心里一动,道:“你会出手对付阿扎里?”
“我不能出手。”姬纸鸢道。
燕离面色冷下来,道:“你这是在要我的命。”
“我没有。”姬纸鸢道。
“我不可能留下。”燕离冷冷道。
“你知道西山营一退,容城见面临什么吗?”姬纸鸢道。
“我知道。”燕离道。
“你知道?”姬纸鸢已有怒意。
“我当然知道。”燕离没有半点愧疚,“不管是这元州,还是更远的荆州,就算他们都死光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觉得我跟你一样蠢,会为了毫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
“我本以为你心中总还留有善良的一面,没想到却看错了你!”姬纸鸢愤怒地说。
“我不管你是好人还是恶人,今天你必须留下!”她的目光又恢复了帝皇的神采,她的神情也充满了强大的威严,仿佛只要是她下的命令,就绝不允许别人拒绝。
燕离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强硬的一面。
不过他是什么人,简直可以说软硬不吃,这么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就被威慑?
冷笑更冷:“我不留下,你是不是要杀我?”
姬纸鸢神色渐冷,道:“你以为朕不敢?”
“这天下没有人你不敢杀,但有些人你却不能杀。”燕离讥讽道,“只要你还在为愚蠢的世人鞠躬尽瘁,你就不得不妥协。”
姬纸鸢默然以对。
燕离却不放过她,满脸的嘲讽之色:“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可怜,你为他们付出那么多,牺牲那么多,除了一点名声以外,还有什么收获?我敢打赌,只要你一倒台,很快就会被他们遗忘。”
姬纸鸢沉思片刻,缓缓道:“倘求回报,何以心安?人生在世,俯仰天地,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人生在世,俯仰天地,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多么振聋发聩的真言,多么宽广壮阔的心胸。
燕离心中一震,此时此刻,他几乎要被姬纸鸢身上散发出来的神圣的光辉灼伤。毫无疑问,她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有担当,最有勇气,最具皇者之风的人,这样一个人,偏偏是个女人,你说这样一个女人,怎不让人为之着迷?
沉默少许,他也缓缓地开口:“对不起,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姬纸鸢贝齿微咬。
“我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我不能死。”燕离淡淡地道。
“我会最大限度协助你们。”姬纸鸢的目光已有哀求之意,“你连唐桑花都能拼死相救,为什么不能为了我拼一次?”
这是她从未做过的事,她是神州之主,大夏皇朝的九五至尊,却在哀求一个强盗,倘若传出去,不知要惊爆多少人的眼球。如果是为了她自己,帝王的尊严,是绝不容许她向任何人低头的,源自于灵魂和血脉的骄傲,也决不允许她低头,可是为了天下苍生,这些又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接触到她的眼神,燕离坚如冰冻的心出现了一丝裂隙,他本来是个打定了主意,就绝不会再做改变的人,可是在她面前,原则就好像纸片一样易碎。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能够抗拒心爱的女人的哀求。
燕离虽已心软,但并不表现出来,只是冷着脸道:“先回去。”
站在西山营的轩辕台上,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期待,那是对战功的渴望,也是对他的盲目信任。
“荒人来了。”他做了一个开场白。
“让他们有来无回!”一个士卒高声喊道。
“哈哈,他们的头那么大,可以割下来做夜壶。”
“不行不行。”
“哦?”
“以你胯下的东西,哪用得上那么大的夜壶,哈哈。”
“滚你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