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没完没了的游斗一直持续到凌晨。
天空微微翻起了鱼肚白,山林之间大概是有山鸡在啼鸣,叫得十分凄厉。那冒着火光的房舍早已经坍塌,其中的圆木早已经变成焦黑的木炭,几道疲惫的火光飘忽不定,废墟里升起惨淡的白烟。
几个时辰下来,秦轲阿布等人早已经疲惫不堪,一身湿透了的衣衫上满是血腥味与汗臭味,虎口也因为太多次兵器相交产生的震动而崩裂,手上的血液和山贼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就连疼痛都已经麻木。
长剑的剑锋上满是缺口。秦轲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换了多少把兵器,他甚至怀疑自己这一夜已经把各类的兵器都摸了个遍,阿布的手上则是握着一柄长戟,相比较长枪,这种能集刺、扫、劈功能的兵刃更适合这样群战。
当然,他并不会长戟的戟法,更多还是用高长恭教的枪术,尽管不能发挥出长戟全部威力,但他还是靠着它存活了下来。
秦轲看着自己胸口,那里是一道鲜红的口子,从他的肋骨下方一直到他的肩膀,上面的鲜血正逐渐结痂。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一位藏在山贼群中的修行者终于按捺不住,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劈了他一刀,如果不是他的风视之术仍然展开,甚至就好像在周身数尺方圆长了一双如天神般的眼睛,只怕他早已经命丧刀下。
自然,那位修行者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
这不是胜负的事情。而是生死的事情。
他要活下去,他必须杀人,不停杀人。直到杀到眼前再无敌人。
围着他们的山贼脸上满是惊惧的神情,这场厮杀到了现在,他们已经充分见识了这两个年轻人从一开始的犹豫到现在的疯狂,如果说最初他们还敢把这两人当成雏儿,现在这两人简直就像是两把锋利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他们如稻草一般微薄的生命。
近一半的人追杀苏定方而去,而留下的五十几人被他们杀得只剩下三十多人,在场的二十几人也早已经肝胆俱裂,如果有得选,他们早在几个时辰之前就四散而逃。
也不是没有山贼尝试过逃跑,但山林之中如鬼魅一般激射而来的弩箭却证实了高长恭口中的话。那四名山贼就连青州鬼骑的身影都没能找到,全身就已经插满了箭矢。
青州鬼骑的射术精湛,几乎根根都射中要害,加上荆吴军方配备的弩箭纵然不如墨家霸道,却也是天下一流的军械,在这样的强大力量的威慑之下,他们哪里还敢尝试逃跑?
就快了。他们就快力竭了。
山贼们看着地上早些时候还跟他们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弟兄”。他们双眼仍未闭上,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逐渐亮起来的深沉天空。
就快了。
秦轲和阿布喘着粗气,胸口的心脏跳动得简直就是一条脱缰的狂龙,几乎要从他们的胸腔里飞窜出去。气血修行纵然给了他们超乎常人的持久力,可在这种战斗之中,他们的体力消耗的速度也远超平时。
纵使秦轲一时激发了豪迈之情,可终究豪迈不能当饭吃,更不可能化作如雨的箭矢落到这些山贼的头上。他知道这些山贼在等着他们力竭的那一刻,他也知道自己早已经处在了力竭的边缘,他的双腿仿佛灌注了厚重的铅块,双臂的肌肉早已经酸痛无比,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万千根针穿刺了千万次一般刺痛。
最后一剑了,这是我最后一剑了。
秦轲这样想着,然而肌肉和筋骨却仍然如机械一般再度地举起,再度劈出。
只不过任谁都看得出,他和阿布已经在山穷水尽的边缘。到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再能杀死一人,不是因为他们不敢或者他们不想,只是他们的力气,甚至无法支撑他们做再一次的进袭。
山贼们脸上的神情也逐渐从惊惧转向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