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公输仁是真的打算让他这位三弟……接他的班吗?”高易水放下手里的茶盏,也没有再去拿新的肉串,淡淡道:“公输仁其实一直在深查刺客的事情,而我,也在前些日子顺势抛了一些消息给他。”
秦轲豁然抬头:“你是想……”
“不错。”高易水道:“我想公输仁心中一定早有怀疑,只是苦于证据不足,而且,他确实最不喜家中手足相残,假如公输究真有一天坐实了幕后黑手的罪名,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但蔡琰却撇撇嘴道:“可是公输仁分明已经查到了那一层,却迟迟没有发难,也没有放松对公输察的囚禁,这又作何解释?”
高易水点点头,道:“这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我自信传递消息的手段不会有什么纰漏,公输仁也很难想到是有人故意把人送到他的眼皮子底下,反正他也在查,顺藤摸瓜查到了,实属正常,可偏偏他依旧安然地躺在床上养病,反而愈加倚重公输究,这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他在欲擒故纵,第二,他别无选择。你觉得是哪一种?”
“当然是第一种。”蔡琰笃定道,顺便补充了一句:“公输仁是生病了没错,可病弱的只是身子,又不是脑子。”
高易水与蔡琰对视一眼,比了一个大拇指,莞尔笑道:“君子所见略同。”
冬日的白昼总是要短一些,当公输家的仆人们点上灯盏的时候,秦轲心事重重地走回了八月听蝉阁。
这个充满夏末秋初之意的阁名,曾多次让公输胤雪萌生出想要换掉的想法,然而胤雨说很是喜欢,她也就不说二话地留到了现在。
秦轲本来埋着头一路行走,突然感觉面前好像有一堵高大坚实的事物挡住了去路,顿时愣愣地抬起了头。
“这……这是闹得哪一出?”秦轲不敢置信地伸手戳了两下面前的“庞然大物”,“是……雪?”
“你回来了?”
一丈多高的雪人身后,转出来一个轻盈的身影,眉眼带笑地看着秦轲。
秦轲往后退了两步,总算看清了这雪人的全貌,不禁赞叹道:“这么高?你一个人堆的?”
“当然不是,小蝶和胤雨他们都帮了忙,现在只差两个眼睛了,我找到两个南瓜,你来安上好不好?”公输胤雪背在身后的双手往前一送,手上正是托着两只巴掌大的小金瓜。
“呃,好。”秦轲眨巴了两下眼睛,接过两只小金瓜,又仰头比划了一下雪人的头脸,气血一震之下双腿一沉,随着地砖发出一声闷响,他已经腾空而起,身子在空中拧了半圈,两手同时一推一拍。
等他轻轻落地之时,公输胤雪却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原以为用金瓜会很好看,没想到……”
“太,太诡异了是么?”秦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夜色下的雪人好像一个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巨兽,瞪着铜锣一般大小而又放着金光的眼睛,甚是可怖。
“算了,就这样吧。”公输胤雪笑了一会儿,眼神渐渐柔和,小心地侧头望着秦轲,喃喃道:“这样很好,真好。”
秦轲摸了摸后脑勺,也不知道她是在打什么哑谜,他犹豫着开口道:“早些用膳吧,晚上我……还要出去一下。”
“嗯?”公输胤雪皱起了眉,很快却又舒展开,“好,进去吧,胤雨今天没吃到烤鸡,正堵着气呢。”
只是在转过身的瞬间,公输胤雪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声。
晚膳时,公输胤雨好几次谈到了院子里的那尊巨型雪人,都被公输胤雪岔开了话题,秦轲想着与蔡琰的约定,一顿饭也是吃得心不在焉。
之后,秦轲与公输胤雪打了个招呼,一边提着灯笼出去了。
他抬头四下张望,天上无云,月色皎洁,星星也到了最明亮的时候,犹如一颗颗宝石在空中璀璨生辉,群星之中,却是出现了一只摇摆不定的大鸟,它在风中翱翔,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虽然形影单只,却悠然自得。
而在它的下方,高高的墙头上,有一缕轻纱在风中微微飘荡,一个纤细的身影沿着屋脊缓缓行走,踩着底部结冰的白雪,像一位随雪花簌簌降下的冬日仙子。
鸟不是真的鸟,那是风筝。
秦轲微笑,轻轻一跃,一只手已经攀上屋檐,稍一用力,他钟摆一般荡了两下便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甩上了墙头,几步走到了那个身影旁边。
“居然还爬屋顶上放风筝了……你就不怕公输家的人看到?”
“今天星星很多,风也很好。”蔡琰嘻嘻笑着,“你怎么来得这样早?”
“老高呢?都准备好了?”秦轲接过了公输胤雪手里的风筝线,娴熟地轻轻拉扯,风筝越飞越高,好像与月亮比肩在一起。
“他准备没准备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经知道地方了,一会儿我带你去,现在……那里应该还没换班。”蔡琰两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那只雄鹰一般展翅高飞的风筝,笑得甜美。
从定安城一路到伏牛山,秦轲习惯了和蔡琰一起放风筝。
小时候,他也是喜欢风筝的,父亲教会了他片开竹子编织风筝的手艺,后来他还做过两个,一只是老鹰可惜样子画得有些丑,另外一只是白鸽,更精细一些,所以他送给了师父。
只不过诸葛卧龙从来都是在田埂上坐着看他玩,他走了之后,白鸽便再没有飞起来过,一直挂在茅屋的墙上,和诸葛卧龙那瘦削的身影一样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