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眼前宽大的马厩围栏在对面的呼声之中裂开了一个口子,一个粗犷的声音高声骂道:“姓林的!你这个混账王八羔子!”
林信顿时火气上涌,他当然听出了这声音是汪南的声音,顿时一声大喝:“汪南!你不要嚣张!你跟郭开那个老匹夫,迟早都得死在我手上!”
“姓林的!你过来呀!老子还怕你不成?”汪南的身影逐渐出现在那道裂口之中,两旁都是手持弩箭的军士。
林信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汪南手中握有全军八成的弓弩,这也是事先林信和胡天没有考虑周全的地方。
而当他仔细地看清了那道裂口中的情形,却发现汪南的身前有好几名站着踉踉跄跄的士兵,每一个人都耷拉着脑袋。
汪南毫不客气地飞起一脚,踹到了一名士兵的背后,中了这样一脚,那名士兵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地。
“起来!天杀的狗东西!给老子起来!再拿刀啊!拿刀砍我啊!”
显然,那一脚汪南留了几分劲道,但他这种手下留情不是动了恻隐之心,而是为了让对面的林信看得更清楚,他高声吼着:“姓林的!你手段还真是下作,这种时候还不忘往我这派刺客,可惜啊,你派刺客也不派个身手好点的,这都什么货色?有气血修为不?还是说,你专门找了这些傻大胆来给哥哥我逗乐子的?”
林信站在高处,看着那些被不断驱赶向前的士兵,沉默不语。
两军对垒,久攻不下,这种时候他不派人攻入内部,伺机刺杀那才是稀奇之事。
虽说郭开有第一重境界的修为,但只要找准时机,照样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郭开一死,汪南独木难支,而剩下的鲁姓偏将更是不值一提,这一处马厩自然能不攻自破。
只是没曾想,郭开和汪南一边拼死抵抗,守住了马厩,一边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自己混进去的几名刺客尽数抓了出来。
几息之间,汪南已经把人都驱赶到了阵前,一字排开,麾下的几名军士跟着一脚将他们踹得跪了下来。
“你们听着!”汪南对着林信和胡天手下的军阵大声道:“你们不要被这个姓林的蒙骗了!你们好好想清楚,唐军这次征伐我墨家,已经杀了多少我墨家百姓?赵宽七万兵马,付之一炬,剩下的俘虏也一个都没活到今天?你们如今却要放下兵器,把自己的命交到那群刽子手的手上……还真以为自己福大命大,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本就是众人心中的忐忑,毕竟谁也不知道投降唐军之后众人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随着他越来越激昂的呐喊,林信这边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们也窃窃私语起来。
林信眼见军心动摇,立刻反驳道:“别听他胡言乱语!说唐军锦州城下杀俘,可这事儿你们谁亲眼看见了?那都是谣传!唐军使者已经承诺于我,只要我们放下兵器,一定给我们一条活路!”
“放屁!”汪南隔空打断他,“哪怕是拼死一战,好歹能死在战场上,好歹能留下个为国捐躯的好名声,可你这番投了唐军,即便保住一条命又如何?别忘了,你们的妻儿、爹娘可都还在墨家,今后你们又有何面目去见他们?甚至,你们这边投了唐军,他们那边说不定就掉了脑袋!”
虽然墨家律法并不十分严苛,可不论儒派还是法家,对待叛国和降敌的人都是毫不留情。他们投降的消息一旦传回乡间,家中亲人轻则被乡邻憎恶厌弃,重则被官府刁难,问责问罪。
汪南看到对面士兵们交头接耳的越来越多,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踌躇不安,暗暗地点了点头。
但这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林信听到这里,却是冷笑道:“危言耸听。我们投降唐军,与家人何干?墨家可从没有过这种株连治罪的先例,况且,这征战迟早会有个结果,到时候墨家的天下是不是如当今这般,尚且未知呢。最起码留下一条命,我还能看得到结局,而你……”
汪南也跟着冷笑了一声,道:“墨家的天下……原来你早就怀了叛逆之心,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吃了墨家这么多年的米,现今是想连这口生你养你的大锅都砸了啊?”
林信并不羞愧,扬声道:“要怪就怪郭开那个老匹夫,本以为跟着他能赚几分功劳,可谁曾想要陪着他一同去死呢?什么报国,什么同袍!同袍会拉着三郡将士走到这么山穷水尽的地步么?”
“自己怕死,就不要扯上三军将士。”夜幕终于降临,四处点燃的火把闪烁着光芒,汪南依旧难以看清林信的脸庞,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喝道:“我跟你这叛徒没什么可说的了,你送来的这些人,我现在也一并还给你!”
说完,他一挥手。
林信张口欲呼之间,汪南身旁士兵刀光齐闪,五颗大好头颅顿时冲天而起,鲜血飞溅,染红了马厩高高的围栏。
六名刺客,短短时间内有五人被斩下了头颅,大概是血腥味刺激了众人麻木的神经,汪南手下的士兵们顿时激奋起来,一声声高呼宛如浪潮,震得对面四千余人都有些惊惧。
而当大刀高高举起,即将落到最后一名刺客后颈上的时候,汪南却猛一抬手,制止了士兵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