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南一开始有些迟疑,但看见张九新那认真的样子,最终还是松开了自己的手,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根本做不到把骨折的手推回原位,既然如此,接受一下张九新的帮助也不算丢人。
“准备好了吗?”张九新握紧了汪南的手臂,带着几分试探,手上微微发力。
汪南闷哼一声,顺势拔出了一柄匕首,上下牙齿咬住匕首精铁的刃身,眼神坚毅。
几乎是眨眼之间,张九新的手猛然发力,骨骼在他的扭动之中发出“咯咯”的响声,纵使汪南咬着匕首的把柄,那股剧痛却仍使得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喝。
骨骼在外力的扭动之下终于回到了原位,扭曲的手臂也不再呈现出那样可怕的弧度,只是剧烈的疼痛还徘徊在骨骼深处,不断地刺痛着汪南的神经。
等到张九新撕扯甲胄下的衣服做成布条,又用几根树枝充当夹板固定好了那条受伤的手臂之后,汪南终于松开了嘴上的匕首。
“临时只能用这个,或许会影响你的右手动作,握刀恐怕是不行了。”张九新轻轻地拍了拍汪南的肩膀,“现在感觉好多了吗?”
“还行。”汪南额头青筋炸裂,龇牙道:“我左手一样可以握刀,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非惯用手握刀终究是有些别扭,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汪南也不可能有机会先去休养个十天半月。
墨家骑兵虽已在王玄微的指挥之下重整阵形,唐军却犹如一道铁幕横亘在他们面前,银亮的枪尖反射着阳光,锋芒毕露。
“今天说不定得死在这里了,手臂不手臂的……倒真是算不得什么。”张九新突然笑了一声,叹息道:“汪将军,和我这样的人死在一处,你会不会觉得不值……”
汪南微微歪头,看着张九新缓缓地换到一匹下属牵来的战马上,手中的马刀晃出一道银亮的光。
他听出了张九新话语之中的决绝,虽谈不上有多么慷慨激昂,但正是这种坦然面对生死的寥寥两句,引得汪南不得不重新审视身旁这个没有丝毫修行傍身的男人。
少顷,汪南慨然大笑起来:“有什么后悔的?都是兄弟,一起死了又如何?死的时候做个伴,到了阴曹地府,照样能让那些小鬼们吓破胆!”
张九新眨了眨眼,笑道:“我可没有你那气血修为,一会儿说不定会死在你的前头。”
“我给你挡着点儿,不过,你可别离了我太远……”汪南的眼神已经移到了前方那已经停止了呼声,开始架设枪阵的神武天军,“我倒要见识见识,这唐国第一步军究竟威力几何。”
当年,正是一群知荣辱,讲情义的墨者们在巨子令的号召下共聚一处,支撑起了墨家的脊梁,成就了一个不逊于前朝的庞然大国,使得稷朝盛世得以承袭,并傲然于世间。
沧海和唐国任何一家面对墨家,实力都显得欠缺,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联盟的原因,与其说是联手征伐,倒不如说是忌惮墨家的实力进一步扩张,有朝一日会令他们没了立足之地。
而曾经墨者们共有的那股义薄云天的气势,在此刻被发挥地淋漓尽致。
尽管墨家骑兵们在刚刚那场洪水之中折损惨重,眼下又被封死了后路,逃生无望,然而也正是身处这般绝地的境遇,激发了他们骨子里最后的血性。
王玄微的战马依旧立于最前方,因为他是统帅,是墨家昔日总领兵权的上将军,尽管朝堂一纸诏令夺走了他手下数万黑骑,可他何尝不是早已成为了墨家人心中的一个传奇?
他没有拔出马刀,因为他并不喜欢肉搏劈杀,渐渐地,在墨家骑兵的马队之中,传出了嗡嗡嗡的声音,宛若由远及近的一片雷雨云,预示着即将降临的惊雷。
突然,黑压压一大团玄微子升腾起来,很快散开于空中,遮蔽了太阳,为墨家骑兵们撑起了一片黑色的穹顶。
一边是白天白地白步兵,一边是黑天黑地黑骑兵,黑与白在这一刻仿佛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项楚看着那团黑云,握着大戟的手更是多了几分劲力,脸上呈现出狂热的笑容,他等待已久,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心绪了。
即使是上一次两人交手,王玄微升腾起的黑云也没有这一次这般庞大,更没有夹杂着如此可怕的威势。
那些翱翔在天际的玄微子,每一只都不过豆粒大小,然而它们不畏刀斧的劈砍,更不畏惧箭雨的坠落,就连最坚硬的铁石,也不过是它们寻常果腹的口粮。
这世上谁能拥有这般惊人的本命物?
又有谁拥有这样本命物的同时,还能修行至这样的程度?
或许只有传说中的圣人可以。
李昧微微变了脸色,他实在没有想到王玄微这一次的实力更甚于当初冲出锦州的时候,在这样可怕的黑云面前,恐怕连一身铁铠的神武天军都要畏惧三分。
“将军……”李昧靠近项楚道:“我们接下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项楚微微摇头,“你做好你的事情,而王玄微显然不归你管,他是……我的!”
项楚眺望着那团越发扩张开来的黑云,大戟锋芒映照着日光,刺痛了李昧的眼睛。
李昧听见项楚在狂笑,笑声穿透云霄:“你终于拿出真本事了。”随后他转头看向李昧,冷漠道:“你还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