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姐姐。”
果然如此。
听见回答的第一时间,薛弓又在心里把自家那个蠢儿子骂了十来遍。
以薛弓的毒辣目光,在这样近的地方,早已看清了秦轲一身牛皮甲胄虽品级不高,但左肩的位置绣了一道印记,这是代表着大将军府亲卫的标志,这整个建邺城乃至于整个荆吴、整个天下,谁不知道大将军高长恭的赫赫威名?
深深吸了一口气,薛弓强行压下情绪,拱手行礼道:“原来如此,薛某知道了,只是这里太过混乱,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公子入室内一叙,薛某自然会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明。”
入室?看见薛弓的态度陡然转弯,也引得秦轲心里多了几分怪异。
他微微抬眼望了一眼室内的厅堂,远远可以看见几人还在费劲地搬弄何奎的身体,恐怕就算薛弓要设什么圈套,也不可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完成。
既然来了,也没必要有什么顾忌,于是微微点了点头,一路被薛弓引入了厅堂之中。
其实薛府迎客的厅堂布置不错,相比一些达官显贵家也不逊色,只可惜秦轲那一拳将何奎轰了进来,毁坏家具的同时还撞碎了一排古玩架子,混着地上的鲜血看上去十分狼藉。
薛弓看到这样的景象,眼角也是微微抽动,挥手让下人扫除了一片混乱的桌椅残渣甚至血迹,恢复了正厅一幅祥和的景象后又轻声说了一声“奉茶”,不一会儿热腾腾的茶水盛在瓷碗之中送到了秦轲的面前。
“不必,我没有太多耐心听你的长篇大论,我是来要人的,把人交还给我就好。”
秦轲甚至没有坐下,更无意去碰那杯茶水,只是一只手握着菩萨剑,直直地盯着薛弓。
“好!好!是个爽快人。”薛弓看秦轲的态度,心里不悦,脱口依旧是一句夸赞,“既然如此,薛某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她怎么样了?”下意识地,秦轲握着菩萨剑的手掌骤然紧了许多。
“无恙,我已经派了人好生照顾,定然不会让宁馨姑娘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情来。”薛弓没有亲眼见过宁馨,但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虽说因为幼年就开始跟他闯荡江湖,有几分浪荡子心性,却还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物。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大概因为喝多了酒闹的,可既然宁馨是儿子喜欢的女子,他就必然不至于辣手摧花,现如今的问题只是……宁馨自己能不能过心里那一关,还有就是,面前这个修为不凡的秦轲……
秦轲自然不知道薛弓心里的思量,但两年在外游历,又被高易水影响颇深,对于人心也有几分自己的观察,可以听出薛弓话语里隐藏的意思,身体微微一僵,随后目光严厉地开口质问:“想不开?为何会想不开?”
“这……”薛弓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说起来,怪我教子无方,平日里忙于帮中事务,少有管教儿子,三十了也没给他找个管家的媳妇,才害得他今日头脑昏聩,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老夫在这先说声对不住了……只是这会儿已过了不少时候,想来……情到浓处有些事情怕是……”
他没有说完,也许是因为那件事情实在难以启齿,但秦轲很快懂得了其中的意思,手上的力量越发大了起来,菩萨剑的剑柄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心中一阵绞痛,只觉得里面翻涌着一层又一层愧疚,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太不称职了一些。
如果当初他能多花些心思,譬如把宁馨托付给太学堂的同窗家人,或是直接拜托高长恭他们也照顾一下宁馨将她安排继续与张芙她们同住,也不至于让她独自在家遇到这种无赖二世祖。
他知道,宁馨虽出身风尘,却绝不是个不自爱的女儿家,甚至某种程度上,她会更加看重这来之不易的自由身……如果这回的事情她真的接受不了,非要自寻短见,自己又该如何劝解?
他此刻的心中有多痛,对于那个劫走宁馨的薛家公子就有多恨,连食指都不自觉地开始推动菩萨剑,仿佛下一刻就会拔剑出鞘。
下意识地,薛弓退后了一步,只觉得秦轲身上传来的那股寒意让他战栗,同时菩萨剑的锋芒闪得他眼睛一阵刺痛。
“公子,不知可否听薛某一言?”薛弓低声道。
“说!”秦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瞪着薛弓,如果不是还守着最后一丝清明,并且隐约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正在失控,可能会导致十分可怕的结果,只怕他会当场出手把薛弓格杀。
可即便是他按捺住了杀意,这些浓烈的情感也已经向外逸散,尖锐的“吱吱”声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小黑从他的胸口钻了出来,龇牙咧嘴的地发出鸣叫,一点点地爬到肩膀上用猩红的眼睛注视着薛弓。
原本它光滑的背部,此刻已经炸裂开一片片鳞片,每一片都锋利无比,恐怕换做谁都很难相信,明明是这样纤细的蜥蜴,却拥有着如一头巨型猛兽般的威势。
与此同时,内院一间贴了大红囍字的房里,有一个人悠闲地坐着,手中轻轻把玩着一只精致的龙凤雕花杯盏,一边赞叹道:“居然还真有这样厉害的畜牲,看来李四说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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