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薛弓的提议绝非一无是处,甚至可以说,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且在当下别无他选的、最好的选择。
假定宁馨真的出了事,哀痛显然无济于事,顾及她接下来的生活才是重点。
此时此刻,还不知道宁馨实际情况的秦轲沉默着,思索着,许久没能说话。他眼神里的动摇放在薛弓这样的老狐狸眼中就像是最比夏日暖阳还要温暖的新曙光。
“到底还是个年轻人……”
薛弓心中微微感叹,但同时也为自己有可能与这个年轻人而感到幸运,因为一旦两家的婚约成为盟书,这个年轻人将会得到双刹帮源源不断的帮助,进而在建邺城这座偌大的庙堂里逐渐走向高峰。
毫无疑问,薛弓心里对自己的谋划有几分得意,自然也不愿意打破这样的沉寂,只期待接下来秦轲所做的决定。
只是他大概也想不到,匆忙而来的他并没有了解到足够多的真相,更不知道秦轲和宁馨之间的关系绝非血缘姐弟,更不存在谁主宰谁,谁控制谁这一说。
何况。
秦轲从未想过自己要掌握宁馨的人生。
“我需要和她见面,亲口问问她的意思。”少顷,秦轲安抚了小黑,抬起头以坚决的目光注视着薛弓,“这是她的事情,应该让她自己做主才对。”
薛弓微微有些惊愕,又低沉地道:“宁馨独身一人,想必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既然如此,公子可以做她的主才对。”
“长兄如父?”秦轲侧头打量着薛弓的神色,又带着几分轻蔑的笑容道,“可惜我是她弟弟,而且我家并不是什么士族,没那么多规矩。”
“这……”薛弓终于有些为难起来,他确实还没来得及亲自和宁馨详谈,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决定?
“我看还是缓一缓好些。”薛弓温和地笑了起来,“多给宁馨姑娘一些时间,想必她也会同意的。”
“可我现在就要见她。”秦轲目光锐利,“我要亲眼见她是否安好,还有……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决定,我希望你的儿子不会临阵脱逃,毕竟你是江湖人,应该知道江湖规矩,你也说了,你儿子已过而立,有些该承担的代价,也得承担才行。”
薛弓脸色终于难看起来,他不明白秦轲为什么会这样坚决,难道只是因为年轻所以不懂得权衡利弊?还是因为一路太过顺风顺水不愿妥协和变通?
“我若是说不……”
“大哥!”一声低沉的呼喊从厅堂外传来,绘制着青竹的屏风后显出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大约四十几岁的健壮汉子,脸庞的皮肤粗糙显然经历过风沙,眼里尽是江湖人惯有的豪放,高耸的鼻梁与厚实的嘴唇下长满了浓密的络腮胡。
但秦轲最关心的不是这个人的外貌,而是这个人身上的那股气息,或许是因为并不如何擅长掩饰,所以他可以轻易察觉出这个人的修为恐怕也已进入小宗师了。
而薛弓听见这个声音,心下一阵松弛,一面略微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一面微笑着回应:“二弟。”
来人正是双刹帮副帮主,他的亲弟弟薛洋。
虽然薛洋少时便被一个游历的隐士选中带离了他的身边,但二十年后学成归来,薛洋成了双刹帮最强大的战力之一,建邺城的江湖水浩浩荡荡,但人人见了他都得恭敬地喊一声“薛二爷”。
秦轲微微审视了一会儿薛洋,也明白薛弓身上那种信心来自于何处,但他并不畏惧,更不想退避任何锋芒:“你同不同意,可都由不得你。”
“这里是薛家,你是客人,我们是主人,自然由我们说了算。”回答秦轲的已经是薛洋了。
回来的路上,他听完了传信的人叙说的大概经过,此刻自然对秦轲这个闯入者不会太过客气。
“客人?呵呵。”秦轲却像是听见一个笑话,转身正对薛洋道:“如果可以,我还真不想登你们薛家的门,送我姐姐到我面前,否则,我自己进去,一间一间找。”
“不用了。”薛洋一双大脚踏在地板上站定,可以看到有两道气流在他的身下席卷起灰尘。
如果说气血三境是打根基,而小宗师已经是登堂入室的强者,无论是筋、骨髓都强健无比,不似凡人。
随着薛洋的双掌合拢成拳,血脉里的气血流转使得他臂膀好像灌注了精铁,只是一抖,就爆出咯咯咯好像炒豆子一般的声音。
“薛家不是东门老街的买菜摊子,想往哪儿去就随你往哪儿去。”薛洋的背后背着一柄朴刀,轻轻一握就被挣断了麻绳。
“且慢。”薛弓眼见场中剑拔弩张,突然微微叹息了一声站了出来对秦轲道:“晚一些,我自然会带公子去见宁馨姑娘。事已至此,我那儿子自然难辞其咎,但既然是儿子的债,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也不可能置之度外。到时候若是公子要泄愤,我薛弓愿为儿子承担罪责,就算把我斩杀当场也悉听尊便,但还望公子能多考虑我的对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