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身参与墨家那场堪称惨烈的战争之后,秦轲对于这些事情的承受能力要高了太多,所以也没有过分畏惧。
对答完这一段,张芙没有再说话,于是两人又走了好一会儿,路上秦轲正巧看见那个熟悉的小贩,十分自然地买下一串糖葫芦,但直到真正把糖葫芦攥到手中的时候才感觉有些不妥。
张芙并不十分钟爱这些甜食,但因为是秦轲买的,所以也接了过来,握在手中尝了一颗。
“很好吃。”张芙露出一些笑颜。
“唔,你喜欢就好。”秦轲的心境也有些乱,面对张芙显然是曲意逢迎笑容,只能含糊地应和了几声。
再没有比这更难熬的路程了。
尽管这一路上秦轲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打破两人之间几乎凝固的空气,却始终找不出合适的说辞,或许是因为从那天确定了张芙的心意之后,他就开始有了胆怯之心?
他终究不是高易水,做不到在许多女子中间游刃有余地徘徊,而在面对蔡琰之外的女子给出的一片痴心,他反倒是诚惶诚恐,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
“我……”就在秦轲有些尴尬地开口时候,张芙也突然转过视线对着他张开了嘴唇,对视中都是微微一怔,这种局面使得原本就还没有准备好措辞的他更加窘迫。
张芙低下头去,轻声道:“你先说吧。”
“我好像……”秦轲挠着头,道,“我也没什么说的,要不然你先说吧,你不是说有事想对我说么?”
“嗯……”张芙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其实,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道别?你要离开建邺?”
张芙咬了咬嘴唇,“还记得那些时日我一直在帮着招待使节么?”
秦轲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微笑道:“知道,鱼儿姑娘嘛,阿布给我介绍过,挺英气的姑娘,一手箭术也很不错。她就是你招待的人?”
“是。我和她都是被先国主收养的孩子,我年纪长她一些,所以她一直都叫我甄姐姐。”说到这里,张芙顿了顿,抬起头看向秦轲道,“其实……我不叫张芙,张氏是我母亲,而我父亲姓甄,之所以一直瞒着你,只是因为这个姓氏是唐国大姓,在荆吴并不多。我担心被人猜出身份,荆吴和唐国一直交恶,而群芳又是唐国的属国……”
“你不用解释这么多的。”就在张芙声音变弱的时候,秦轲微笑着道,“我知道你的难处,何况是甄还是张,不过一个姓氏而已,你也不是故意骗我,不是么?”
甄芙轻轻点了点头,感觉到秦轲的谅解之后也露出一些笑颜,但随后又被阴郁所覆盖:“国主让她来,一是有一件我不知道的要紧事,另外一件,则是看看我过得如何,如果有什么变故,就带我回国……”
这大概是对于甄芙来说最难以接受的事情,当初她就是为了避开联姻而来的荆吴,虽然联姻的事情已经被搁置,可此时的荆吴正在风雨飘摇之中,秦轲更是要披甲持矛走上战场,难道自己又要做一个胆小鬼一般逃走?
如果是那样,她又凭什么跟蔡琰争?又如何敢说自己能比那个姑娘做得更好?
可鱼儿说得没错,即便是她私心上想留下来,却也不能不考虑国主的心情。
其他的妹妹们,都已经发挥出自己的长处,在一点点为国主分忧,相反的,她这个当姐姐的,却自始至终都在添麻烦,情何以堪?
“挺好的。”秦轲自然不知道甄芙心里的想法,所以只是略微一想就笑道,“现在的建邺,的确不是安居之所。如果你能回国,倒是一件好事,群芳地处唐国,就现在而言,总要更安全一些。”
甄芙怔怔地看着秦轲。
应该说,她对于这样的回答也有所预料,可当真正听见秦轲说出口,却又是另外一种心情。
难道他真就这样不在乎自己?
自己即将离去,他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愿说?
不……反而说,以他的性情,会挽留才是怪事,他便是这样的人,在这样的危难时刻,他都只会撺掇着让人赶紧离开,自己留下来面对危险。
可甄芙想听到的不是这样的回答。
说起两人的缘分,起于那座山匪的营寨,浓于南下赈灾的日夜,即便是没有朝夕相伴,也早已经渗入心中,甄芙早已把他的身影埋在心底,只是不曾付诸于口罢了。
当此之时,哪怕秦轲只是说出一句挽留的话,玩笑一些也好,只要有这样一句话,甄芙都足以坚定自己的那颗决心,抛开一切,奋不顾身地留在这里,陪他面对一切危险。
可他始终没有说。
“甄芙?你怎么了?”秦轲望着那双眸子,从前里面仿若有星光,他到哪里,那星光就映到哪里,追逐着他的身影,从不知疲倦。
现在,它们正在失去光泽变得暗淡起来。
“没事。”甄芙幽幽地回答,她当然知道这不是秦轲的错。
大概是天意。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念着这句话,强撑着让自己的眼中不要涌出泪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