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征战许久精疲力竭的杂牌军,另外一边则是养精蓄锐携一场大胜而来的荆吴精锐,这样的实力差距,绝非是靠着血勇与决心便能弥补的。
阿布红着双眼,他也知道自己这种硬憾的行为会给己方带来多大的损失。
可若是不如此,他根本无法截住这支来去如风的骑兵,那象征着诸葛宛陵安全的王宫便会直接暴露在铁蹄之下。
“放!”新老将领齐声地大喝,在弦上颤抖着的箭再度升空,宛若黑夜里的灰鸦蜂拥向敌阵。
嗤嗤嗤地响起穿刺声,青州鬼骑的中军有一阵骚乱,不少骑兵因为箭上的力量落马。
但更多的青州鬼骑仍旧沉默着,他们手握着兵器,整装坐在战马上,让自己坚硬的牛皮甲胄抵挡住这次箭雨的伤害,等待着他们冲锋时刻的到来。
三轮冲锋,阿布这一边的步兵已经阵亡近六百人,而青州鬼骑的损失还不到步军的一半,并且他们气势如虹,还在不断地向前进发!
“不能退!就算是用命也得给我顶上去!看着我的背影!若我先后退,那就拿刀斩了我!”
阿布目光向前,穿过混乱的战阵,看见了一名正在步军战阵中奋力搏杀的太学堂学子,他叫钟鸣。
阿布还记得这个钟鸣在太学堂里是个十分腼腆的人,有一次他说他之所以要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钟鸣,是想要将来有一日也能过上钟鸣鼎食日子,他将来的孩子不必像是当年的他一样在街头讨饭。
那时候他还被很多人嘲笑,世家子弟说他是不自量力,寒门子弟说他是唯利是图,有辱斯文。
可这一次他喊得那么响,就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即便身上已经中了三刀,鲜血四溢,却依旧踩着同僚的尸体向上攀爬,向着前方的青州鬼骑砍出一刀。
但很快,他的身影被淹没了,像是洪水里的一只蚂蚁,只是一息之间就消失了身影。
除了他,还有许多人,很多认识的人。
阿布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到掌心,一股湿滑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缓缓流淌,滴落在被风雨淋湿的石板地上。
“将军,这样耗,孩子们撑不住的。”单明手中扛着一杆荆吴大旗在风雨之中坚挺如枪,但微微摇曳的一角却让人感觉到他的心绪。
他今年已经五十出头,往常从未看得起那些年轻新军,甚至轻蔑地称呼这些年轻人乳臭未干,但今夜他亲眼所见这场惨烈的战斗,知道这些年轻人是如何英勇奋战。
可正因为如此,他更感觉痛心,在前方征战的,不论是那些立志报国的年轻人,又或者是那些太学堂多年修学的学子们,他们都是荆吴的未来。
他们的生命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沉重。
“我知道。”阿布回答,像是在说服自己,“我知道的。”
可他依旧没有下令变阵,而是就此看着孙青不断地突入,就好像一把刚锥,不断地向前,刺入整个中军。
若说战术,再没有比这更愚蠢的战术了,但偏偏身处其中的人又是那般壮烈,仿佛宁愿化作薪柴,为其添加一把火焰。
有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阿布也觉得呼吸困难,因此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但青州鬼骑仍在前行,甚至,因为他们破开了最为顽固的一层抵抗之后,前进的步伐变得越发顺利,所向披靡。
孙青却微微皱起眉头,望向了远处黑暗之中阿布高大的身影。
“是故意的?”
不错,青州鬼骑正在撕开步军的防线逐步向前,但两侧的步军不但没有崩溃,反而向着中间挤压而来。
更有甚者,从另外巷子绕过来的步军,已经逐渐出现在街头巷尾。
包围。
这场景,让他回想起那一次在荆吴城墙下举办的军演,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了近三年。
阿布用的正是上一次的战术,只是可以感觉到的是,他的战术远比上一次纯熟,就连孙青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甚至还以为阿布正试图抵挡他的攻势。
“看来这两年,你的确长进了不少。”短暂的惊讶之后,孙青不但没有慌乱,反而露出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