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卫玦送“卫澈”上京,百里而止,卫家老祖宗前些日子入土之日,卫玦也只是扶棺十里,如今百里,似乎有说不完的吩咐,乍一看不像送别,倒有些像诀别,只不过想到此番上京卫家子似乎也是个凶多吉少的人士,这会吃相不见得也好看,只不过卫家没发话,他们也不敢做得过分,喝汤就喝汤,若是主人还没开口,便贪得无厌连肉都咬了大半过去,那就有些过分了。
而这些人当中,有个门楣却不动如山,知情的人皆是一笑,幸灾乐祸,又或者说庆幸自己的眼光,到了这会才有机会在韩家抠出点东西出来,这个门楣便是林家,林出野没想到自己一生无过,老了之后反而被猪油蒙了心,去了趟韩府得了些许迟早要见光的消息,虽说最后作壁上观,这份心思就是不纯,如今看到好处便又想去咬上一口,这也太不把卫家放在眼里,虽说可能金陵关注着卫家动作,可依着他的性子,如今刀口舔血的事能不做尽量不做,所以林出野准备让林墨接班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让林家人恪守己任就好。
可发令是一回事,完全不耽误自己后悔心思,如今卫家长子又上了京,他也开始将林墨带在身边,待人接物方面也不会避着他,尤其是出门陪一些他那一辈的老人喝茶,从来不会可以让他离开,一个是向这些老狐狸传递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消息,另外一个就是让林墨在这些人面前抛个头,露个面,以后不说直接打交道,间接上肯定避免不了接触,算是给他造个势。
今日归来之后,林出野有些累,卫家子骑马上京,跟的仆人不多,十来个,不过当中有几个打过交道,张七九他也认识,还有几位是新面孔,也是年轻,估摸着是卫澈从卫家挑选出来的亲信,但能肯定没有哪个是好惹的,而他对于这件事看法与大多数人不谋而合,不像当初韩家与卫家之争,他算是特立独行被韩家的姿态所吸引,如今也算自食其果。
等到林墨进了门之后,林出野原本略微失落的心情这才有些恢复,卫家有个卫澈敢挑着卫家生死毅然入京,徐家有个徐江南能在卫城这么大的绞杀阵仗中脱逃而出,自己不照样有个孙儿眼光独到,可能比上这二人皆是有些不足,但要比上那些个只知道在女人肚皮上争风吃醋世家子弟的确要好上太多太多。
这位老人转过身子,背对着林墨,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神色,只是轻声问道:“墨儿,你说说卫家此番有几分活面?”
林墨微微一笑,文扇敲着手心,闲淡说道:“不清楚,但我知道如果是这番过去,可能都出不去西蜀道,更加不用说到金陵。”
林出野哦了一声,并无表态,只是轻轻颔首说道:“说下去。”
林墨轻笑说道:“老祖宗,当年圣上便要卫玦入京,可他是个犟性子的读书人,加上死了妻子,留下少儿老父独自上京,再加上卫家老祖宗又是个重病身子,怎么看都是皇家的不对,意图太过明显,可谁也没想到这枯木身子一活,还能活上这么多年,算是拖到了卫澈当家,也该瞑目了,而今金陵召卫澈入京,怎么看都是图谋居多,若是我们想的出了差错,应该是卫玦上京,卫澈留守,而今留下个骑驴吟灞上的穷经书生,怎么看都是个釜底抽薪,想让卫家后继无人。赤裸裸的阳谋。”
林出野笑了笑,轻声说道:“继续。”
林墨先是自顾倒了杯茶,喝了口茶,这些时日茶余饭后没少听到徐江南又或者这个瞧不清深浅城府的卫家新人,他虽然面容平定,可终究是个没经历风雨的年轻人,若说这二人强他一星半点,他能接受,可若是说他连给人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他不服,而如今林出野就是想着激出他的斗争意思,道门崇尚上善若水,不争为大争,就像他本不争这林家家主的位置,如今落到他头上之后,再要说不争,那就是自求死路。
林墨喝了茶水,润了润喉之后说道:“这些年来,虽说天下未定,可西夏境内也是一片安详,一副海清河晏的平和景象,但别忘了一点,如今坐在金陵龙椅上的那位,不是个尊儒的皇帝,也不是个傀儡圣上,就连当初从偏安一隅的凉州南下,也是杀的一片血雨腥风,要说他会手软,说来谁也不信,一个身份还未有待商榷的徐家遗子,就让青城山的掌教出手,如此一个不折手段的人,会突然仁慈起来,放过卫澈?显然死人比活人听话,一劳永逸更好。”
林出野转过身子,望着林墨,一脸的满意神色,频频点头之下又是摇了摇头。
林墨皱了下眉,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林出野眸子精光一闪,语调平淡说道:“你的意思老夫懂,杀了卫澈,卫家自然就会想如今韩家一样分崩离析,也不用金陵出手,卫城这些狼就能把这块肉给吃光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此事的关键在于,读了半辈子书的卫玦是个昏聩之人。”这位平淡带着林家安稳过了几十年的老人,瞥了一眼林墨,一语惊人说道:“倘若天下人都老眼昏花,看错了他,那又如何?”
林墨闻言一愣,突然背后阴凉一片,由晴转阴,脸色大变。
林出野点头说道:“他在藏拙,藏了二十年,是个狠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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