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澈出门以后伸了个懒腰,紧接着下人就走了过来,凑到他跟前说几句悄悄话,卫澈面色不改,瞥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依在栏柱旁边的中年男子,微笑说道:“前辈怎么称呼?”
面容温和的抱剑男子对这个卫家后辈也有不少好感,一个本身就是江湖中人,撇开卫家的声望不说,卫澈孤身来金陵的胆色就很入他的眼,温和笑道:“姓江。”随后又补充了一句,“龙江的江。”
卫澈愣了一下,龙江位在西蜀道,之前不出名,不是什么人杰地灵的地方,可几十年前飞出一只金凤,那才开始叫人上了心,而且面前人投桃报李的补充,卫澈也少了点戒心,他们这些人心里都清楚,西夏的天子是天子,皇后是皇后,入了一家门,是不是一家人还得二说,毕竟二十年前的太医院命案一事还得商榷,皇后究竟怎么死的都在不言中,他能撇开与陈铮的关系自然有着示好的意思,卫澈也不会拒人门外,面色一恭,轻声说道:“江前辈。”
恭恭敬敬一句话值不了多少钱,这些人的举手之劳那才是可遇不可求。
江莫微微点头,瞥了一眼院内小亭的人,用剑点了点笑道:“去吧,我就不叨扰了。”
卫澈面色感激点了点头,朝着小亭过去,他与徐江南一般,江湖一行他的感触可能不及徐江南,但知道分寸一事,饭得一口一口吃,路也得一步一步走,眼下自己的身家性命还在小亭那人的手上,万事得有个轻重缓急,月下留才的事在他这里只会是得不偿失。
等入了小亭,见了一人,卫澈虽说有些出乎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来人不是陈铮,而是那位前些日子出了城的青衣宰相,纳兰天下,卫澈拱了拱手,不待纳兰招呼,正襟坐下,对于纳兰,其实他见到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上庭的时候见过几面,所以印象也就停留在市井传闻的那里,才归才,运气成分居多。
只不过在卫澈眼里,说是运气,不如说是眼光,徐暄身死,大位空悬,为什么就一个黄门上了位,而且是当了整整五年的黄门上了位,卫澈给这位青衣宰相倒了杯茶,然后笑道:“纳兰学士怎么有时间来找小子。若有事,找人捎句话,小子也好沐浴净身,登门拜访。”
纳兰抬头看了一眼卫澈,清淡说道:“我给你名剌,你敢上门吗?”
卫澈眼也不眨的笑道:“不敢,朝廷盯着小子的人不下五十,就算大学士有心相保,可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小子这条泥鳅,还不得被人生剐活剥了去?总得考虑下后路,免得被人卸磨杀驴。”
纳兰没觉得卫澈微带江湖气息的直白话语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卫澈有意思,低头喝了口茶,喃喃说道:“卸磨杀驴?你爹卫玦是只似羊非羊的狐狸,倒了你这里倒好,反倒成了鹰。”
卫澈只是一笑,喝了口茶,右手摸着左手的拇指指甲,不说话,等着纳兰的下文。
只不过等了许久,纳兰还是未曾开口,卫澈恍然说道:“风月场所不谈庙堂事,是小子唐突了,要不学士寻个地方?”
纳兰笑了笑唏嘘说道:“哪有这种说法?江湖朝廷,能分得一清二白?徐将军当年白云楼上不也是跟李闲秋落子喝茶,有句话说的好,坐地起价,就地还钱,这二者还得有个先后顺序不是?”
卫澈点了点头,“有理,小子的底线学士大人自然知道,就是活着,能回西蜀道守着祖辈的那点基业更好,金陵是个好地方,山好水好,就是可惜了,山好水好不单单是活人的好地方,也有可能是埋人的好地方。”
纳兰抿了口茶说道:“继续,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金陵会死人,可死的是朝廷的人,北齐的人,都说百姓是朝廷的基业,江湖又何尝不是,死一个卫家子不打紧,可卫家子死在金陵,江湖乱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卫澈笑道:“纳兰学士还是痛快,那小子就继续说了,学士此来的用意卫澈也懂,无非是我出人出力,帮学士肃清西蜀道,这是小子的资本,原本先生让小子来金陵,无非是想架空卫家,然后扶持出一个傀儡来掌控西蜀道,我也可以猜猜,不是林家,应该就是韩家,不过现在韩家没了,底子被吃的一干二净,几十年几百年的元气大伤,至于林家,林出野是个无利不起早的狐狸,即便有心抬林墨上位,事关朝廷,他也该过问过问,没见到肉,就想着驱虎逐狼,空杆子生意他定然是不会谈的。”卫澈十指互掐,看着纳兰笑道:“不过大学士,我不答应,是一条死路,我答应下来,是死是活不一样是你们说了算?既然是江湖规矩,小子想活,所以只能带着诚意,可如果朝廷没有诚意?那小子岂不是竹篮打水?且不说朝廷磨刀在前,就光李渡城一事,小子也不得不防。”
纳兰点头实诚说道:“起先朝廷是有制衡卫家的想法,林出野胃口太大,总不能卫家倒了,又起来一个林府吧,前门逐虎,后门引狼,再者他老眼瞧人,没看出卫玦的心里锦绣,不然朝廷也不至于找上你,当然其中也有你家老丈人的关系在内,至于李渡城一事,是盆脏水,不然李安城王府一事,也就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澈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嬉笑说道:“我还当是因为为了稳小子的军心,骗我入金陵。”
纳兰反问说道:“若李安城后,朝廷对卫家下手,你还会来金陵?”
卫澈眨了眨眼说道:“‘卫澈’会来,但我不会。这是跟朝廷学的,整个金陵见过小子的都不认识我。”
纳兰微微一愣,紧接着畅怀大笑,摇着头说道:“滑头,天大的滑头,卫家魄力大啊,四年砥砺,换一个脱胎的卫澈,卫家大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