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还想着细听下文。杨琦年轻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徐江南小心喝了口果酒,非但不辛辣,而且入喉绵长,很是舒服。
杨琦年自顾说道:“徐将军走的那天是休沐日,军营知道的人少,也就我们这群亲兵,在知道将军要去燕城的时候,我们其实是不信的,北骑的荣光是将军一手带出来的,自然也不相信将军会放下北骑,便违了军法去追,想送将军一程,也想知道为什么辽金南下在即,将军却要去燕城守北齐。”杨琦年说着说着,眼睛眯了起来,有些水光,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徐图说道:“其实将军在瞧见我们的时候,没责备,反而说这几年没在北骑白呆。但那时候的我们气负,说着要给将军请命,让将军回北骑。
但是将军不允,说我们擅离职守已然违了军法,再要抗旨,那便神仙也救不了了。就像魏览这小子,本来是个斥候,一门心思想当将军的亲卫,跑来相送,这在北骑已经死罪,但将军念其年幼,在当天便破例提了他,没想到魏览这臭性子,说将军在哪他在哪,只是没想到他的鲁莽,反倒是让将军说了许多,就这三天的时间里,我们送了将军三天,将军也给我们说了三天。
我记得第一件事,就是将军给我们解惑,为什么要去燕城,因为北齐在正途上走了已经有几年了,不像我们西夏,底子薄,江南道文人不屑朝廷,西蜀道的武卒也不正眼相待,这没办法,出身蛮夷之地,在他们眼里,我们便是另外一个辽金,若是放辽金进境,西夏的朝廷就算遭此骂名,朝廷百官和江湖百姓的方向是一致的,这个有利于朝廷的兵马调动,但北齐不一样,北齐自称儒家正统,收齐鲁,圣人生地,尽收圣人门生,要是放北齐入境,将军恐怕百官有异心,要知道,文官当中,至少大半都自称是圣人弟子。而且,辽金给不了他们官当,但是北齐可以。将军是在给这些百官身后挖一条破斧的河,逼着百官上船。
然后就是北齐的君王,春秋还在,但辽金不一样,辽金的大汗已然暮年,要是有个契机,辽金还是会退兵的。
第二件事便是安置我们这群亲卫,死罪难免,活罪难逃,还说要是辽金真要把持西夏,那还好,我们性命无虞,但要是辽金退兵,秋后算账起来,我们这一个两个的都跑不掉,果不其然,如将军所料,
朝廷这群人,只会窝里狠。”杨琦年义愤了一会,可随后又是坦然说道:“将军说到时候,无论百官如何商定,都不许我们心急,因为无论如何,定罪的这个人,是君上,北骑是天子近卫,君上是不会任由百官插手的。果不其然,在辽金北退之后,君上便违了百官意思,下了旨意,将我等发配邙山,不许出山。在这之后,将军也来过一次邙山,这一次,将军说了很多,起先邙山的兄弟不止我们这些,也是这会,有一部分在这期间,被将军安排出了山,各自有各自的任务。
也说了很多,其中便是有关乎公子你的,起先将军是想让夫人回唐家,但是将军算定夫人是不会脱了徐家名号,以唐家人进门的,便托了李闲秋照顾你们母子,还说日后,要是听闻到有什么消息,便让我等将公子夫人接过来,邙山虽差,但好歹也能护住公子一条命。
将军其实还是信任李闲秋的,只是事关你们娘俩,将军也是凡人,情理之中还是觉得如此最好。后来将军喝了点酒,说自己无悔君上,无悔西夏,却独独对不住你们母子,但有一事,不知道该将不该讲。”
徐江南摇了摇杯中酒,正了正面色说道:“杨叔但说无妨。”
杨琦年起了身子,叹了口气,“公子稍等,这里有将军留给公子的一封书信。我去给公子拿来。”
徐江南嗯了一声,望着窗外白雪,怔怔出神。
盏茶功夫之后,杨琦年拿出一封陈年书信,上面泛黄点点,至于书脚,也有缺漏,杨琦年小心翼翼将书信搁在桌子上,然后赧颜说道:“邙山山雨多,饶是我天晴之日晾晒,也只能如此了。”
徐江南一边接过书信,一边笑着说道:“杨叔有心了。”
说着徐江南拆开信,只见上面写着,“我儿若见此信,或是弱冠,或是桃李年华,吾心可安,儿及江湖十数年,父不及汝,可儿入江湖,父有一言相告,还请吾儿谨记,江湖险,人心更险,春冰薄,人情更薄,即入江湖里,便是薄命人,父请闲秋先生授吾儿一身功夫,不求飞黄于世,但求吾儿无忧。
若是叨言,恐吾儿不喜,父行于世三十载,悟有两言,一言是少年时当背剑,弱冠之后,当佩剑,背剑为狂,佩剑为敛,正所谓,不让古人,是谓有志,不让今人,是谓无良。
其二,关乎交友,吃点亏也无妨,言语多反复,当防欺诈。忘恩思小过,定会反戈。开口说大义,临大难必变节。人每所谓穷通寿夭为命所系,岂不知造物之报施,全视人之自取。其中有命有运,要知因果懂善恶,我儿且记,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留信徐暄。”
徐江南莫名眼润,又是小心将书信收好。
“这一言是将军跟我说的,若是来者为女,便无此言,要是男儿,便说及于你。”也是当下,杨琦年哀叹说道:“若是可以,再帮西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