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天色蒙蒙亮,台上戏唱罢,台下席散去,两人还呆呆坐在那里,亮堂堂月儿垂在檐上,清冷的晨风吹得衣摆微湿。
相谈甚欢的两人好像也被散去的人群带走了热情,沉默不语。
“世人贪婪,我亦如此,一心奢求两全法,但这世间难有两全之策,人生百年,能学会的不过只有取舍二字。”他低声呢喃,短暂的欢乐之后不得不再度面对未知的道途,终究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她并不答话,却隐隐猜到的。
天要亮了,街边一家馄饨铺撑开门面打出招幡摆出破旧木桌拐凳,热腾腾的白烟从锅里冉冉升起,混着令人浑身舒畅暖和的扑鼻香味。
江长安笑着牵起未放开
的柔荑,来到摊前让她坐下,自己忙走向店家老板。
她怔怔出神,并不知晓两人说了什么,却见老板从男人手中接过一枚宝珠后的惊喜谄媚表情,不难猜出两人达成了某种交易,紧接着男人则接过这还未开张的摊位,熟练忙活起来。
直到他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面碗端到面前,安仙子也这才看明白他这么久忙活的成果,就见滚热的汤水中沉浮着六枚圆滚滚白胖胖的面团,一股香糯的气味令人口舌生津。
“手边没有花生核桃这些材料,不过所幸有黑芝麻,加上桂花酥和蜜饯打成了馅儿,再用软糯的面皮包好,差不多也有了八分汤圆模样,尝尝味道如何?”他笑殷殷地吹着碗口的白烟,擦了把脸颊汗珠问道。
仙子看他略显狼狈的模样觉得好笑,但又很快被碗中美食深深吸引,夹起一枚面团吹了吹送入口中,面皮破开溢出馅沙,霎时只觉甜香满口,眸子亮了几分。
灯下雾气蒙蒙中她的脸颊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江长安也看的出神,不由念道:“骄云不向天边聚,密雪自飞空。佳人纤手,霎时造化,珠走盘中。六街灯市,争圆斗小,玉碗频供。香浮兰麝,寒消齿颊,粉脸生红。”
安仙子不答话更不看他,但显然听清了这首人月圆,问道:“你叫它汤圆,何意?”
“汤圆也就是团圆。归来呵,休教独自,肠断对团圆。”他轻声吟着,目光偏到东方鱼肚白,这诗也恰正映照了此时心境。
“团圆……”她低声不停呢喃着,竟不舍得吃了,“你要离开?”
“天亮就走。”
“非走不可?”
“来处来,去处去,非走不可。”
“你可曾想过前路艰险?”
“有生之年,唯求不负初心,即便力不能及,也甘之如饴。”
她不再开口,这几句话的劝阻对这位女帝而言已经是破天荒。
一时无言,直到夜风散尽,天色大白,江长安站起身,拍去身上粉尘,看她笑道:
“仙子姐姐,在你看来你我只是才相识一天时间,但我却已念你许多年,个人听——我喜欢你,胜于昨日,略匮明朝。”
说罢转身径直朝着山下那条烟雾笼罩的道路走去,背影渐渐消散在风里。